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心底深处的你   作者:雪名君 【文案】 (又名:深爱都被时间掩埋)讲述的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少年李修航从小羡慕崇拜着邻家男孩沈云一的生活, 那个人拥有着自己想拥有的一切,直到岁月变迁、年龄增长,每个人都在悄然改变着。 却没想到,李修航曾崇拜的那个人和自己同时喜欢上了来自普通家庭的女孩苏涵音, 并且沈云一心里的秘密渐渐被李修航发现,从此他们之间筑起一道城墙。 若干年后,当成为音乐总监的李修航再次遇见了落魄的苏涵音… ==================   遇见(1)   男孩经常跑到阳台,踮起脚尖,瘦小的身子往前倾,眼巴巴凝望着对面的楼层。这幢楼是几十年的老房,五层楼高,反复翻新,楼道依然破败不堪。   他望着的那个少年,闭目端坐,白瓷般的肌肤上有睫毛的轻颤,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滑动。身边的女人面露微笑,脑袋和着节拍轻轻摆动着,终于,在一段优美的曲子即将结束时,她皱了皱眉,伸手指了指说:“这段重新来过,音调不要那么生硬哦。”   “好。”少年转眸浅笑。   没过一会儿,有穿白裙子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嘴里不断嚷嚷:“云一哥哥!云一哥哥!”   被女人伸手打断,她把食指放在唇上低语:“嘘。”   沈云一回头,嘴角舒展开笑容,没有说话,女孩摇着他的手臂,撒着娇:“来陪我玩嘛陪我玩——”   女人嗔怪道:“天晴,别闹,你云一哥哥正在为下星期的钢琴大赛做准备呢。”   “哦……”夏天晴不服气地嘟起小嘴儿。   男孩总是这么望着他们,终于有一天能鼓足勇气上前,他开口问:“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沈云一微笑点头。   夏天晴却不满地瞪着他:“不要和你玩!”然后拉着沈云一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甚至,他不知道那个钢琴少年的姓名,只能记得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   三天以后,沈云一比赛完的第一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母亲看到他关上房门那一脸阴暗的脸色,心知肚明了一切,原本让他学习钢琴只是想锻炼他的才艺,陶冶情操,得没得奖并不重要,却没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自尊心极强。她端着一只盛满饭菜的碗,站在房间门口,好言劝说:“云一,出来吃饭吧,就算没得奖妈妈也不会怪你的,重在参与嘛。”   许久,门里传来闷闷的答复:“妈妈,你先吃吧,我不饿。”随即,又有淡淡的音乐声飘了出来。   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回了饭桌,看到桌上摆着的另一双碗筷,眼神凝住,那是孩子父亲的,他最近公司的繁忙导致好几天没在家里吃顿饭了,往往都是到吃晚饭的阶段给家里来个电话说在外面吃饭,想着,她的眼睛有些模糊,鼻子重重酸了起来,抬起眼望向外面黑下来的天空。   有雨丝噼啪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哦,下雨了。”她低语,走向阳台,无意识地瞥见门口的大树下站着的身影,有些惊怔,是夏天晴!   夏天晴浑身都湿透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云一房间的窗户,有暗黄的灯光照着整个房间,尽管许多调皮的雨点打在她的眼帘,凉飕飕的,她也毫不在意,沈云一自从比赛结束出来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自己,她从幼儿园回来和自己的妈妈一起去接他看到的只有他冷漠的扫视,她不明白是怎么了,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所以只能呆呆地站在雨中等他下来。   “云一哥哥,我知道你很难过……”她哭了,但是分不清哪部分是雨水,哪部分是泪水,小脸晶莹。   男孩撑着自己的小伞跑到夏天晴的身边,细心地给他遮挡雨点,她却毫不知情,依旧木讷地望着那扇窗户。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下雨了呢,会生病的。”   她回头,有些厌恶地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撅起嘴:“不要你管!”于是冲进了雨雾里,拼命跑着,她讨厌他的出现,她的生活只要有云一哥哥就好了,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男孩就住在对面,每天能看到夏天晴和沈云一嬉笑玩耍,他真的很羡慕他们的友情,也多想有个人也像他们那样陪他玩耍,陪着他,不要用夏天晴那种眼神看着他,就好。   他捡到过一把吉他,在垃圾桶旁边,他喜笑颜开,当时的他连一把木吉他都买不起,所以他把它像宝贝一样偷偷抱回家,整天抱在怀里摆弄着琴弦。他玩熟练了就跑到对面,看到他们在,就跑上前去炫耀,却一次次地遭受白眼,第三次想要去亲近,沈云一却冲他嚷嚷——“滚啊!我们和你不认识!”逼得他眼窝里泪水在转悠,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去和他们做朋友,回到家后,他抱着吉他哭了好久好久。   没过几天,对面的施工队就来了,他在阳台上亲眼目睹着他们搬家。   于是他跑到妈妈的跟前,问:“妈妈,妈妈,对面那个男孩子搬家了啊?”   换来的却是母亲的白眼。   从那以后,男孩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台,抱着那把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木吉他,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屋子,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琴弦,想象着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还有把自己拒之千里的女孩。   你们过得好不好。   十二年以后。   当苏涵音拼命地从人堆里挤了下来,眼前黑压压的还是人群,就像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气势般磅礴,她紧紧抓住箱子的拉杆,被人群推到了安检口,才松了口气,望着与家乡完全不同的白色天空,她咬牙:今后这里就会是自己第二个家,为了弟弟,为了父亲,拼了!   她好不容易从热火朝天的火车站钻了出来,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忽闻一阵悠扬的琴声,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不远处的石阶上盘腿坐着一名少年,白如瓷的皮肤在阳光下没有点血色,闭着双目,细长的睫毛,宛如一尊雕塑,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面前有一把话筒杆,一边弹着木吉他一边轻声哼唱,声音很美。他的跟前许多零散的硬币,亦或是纸币,都是不足为奇的小数目。   原来是街头艺人,不过他的弹唱功底真的不错,把苏涵音着实吸引住了,她和众多人群一样站在其中,静静地看着少年。他却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歌声仿佛只唱给他自己。   一曲完毕,他睁开清澈的眼眸,缓缓扫过围观群众。   对着话筒轻声道:“下面我想唱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谢谢。”   他的声音好好听,苏涵音微笑着想着,身边时不时有人发出赞叹声,有为了他的歌喉的,也有为了他的长相的,而更多的是充满崇拜的目光,也就在此时,他的眉头突然深锁,苏涵音注意到他的面色瞬间惨白,眉头皱得更紧了,木吉他发出嘭的声响,他整个人歪倒在地上,底下一片唏嘘!   “你怎么了?怎么了?”苏涵音忙推开人群,冲到他跟前,推着他,“喂喂,醒醒,快醒醒!”   男孩半睁着眼,他的额头顿时沁出了粗大的汗珠,嘴唇青紫发颤,不停地喘着气,他的另一只拳头紧紧抵在胸口来回挪动,她赶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麻烦大家救救他,拜托了拜托了!”   有好心的阿姨上前来,说:“这孩子是不是心脏病发作了呀?”   “心脏病?”苏涵音惊怔!   “对呀,你看他嘴唇发紫,是该赶紧送医院!”   “是呀是呀,我来打120!”   底下一片附和。   在大家焦急之际,苏涵音感觉到他醒了过来,她赶紧低头看过去,男孩缓缓睁开漂亮的眼眸,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是个陌生的女孩,他心生恼怒,“谁,谁要你,要你多管闲事了……”   苏涵音忙解释:“喂,我们都是为你好呀,在这里乖乖等救护车来吧。”   “没必要。”男孩拼命甩开苏涵音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便抓起木吉他,想要走,被苏涵音抓住了手臂,回头望过去。   苏涵音说:“你还是去医院吧……”   “说了不要你管!走开啊!”男孩冲她没好气地嚷了起来,迈开步子,消失在人群的身后。   苏涵音的一片赤诚热心全部被打破,她气鼓鼓地瞪着那抹冷漠的身影。什么人嘛,好心当成驴肝肺!   E大拥有近百年的历史,树林茂密,穿透过整条廊道,阳光细碎地铺满林荫道,耀眼的光斑在苏涵音眼睛里跳跃,她抬起手遮了遮,一眼望到底有一幢尖顶的红砖建筑群,那应该就是教学楼。鸟鸣在耳边如魔音穿脑,她深深地吸了口林间空气,这里的环境远远比之前的学校好很多,她满意地微笑了下,拖着拉杆箱往前迈开脚步。   现在正值午后,廊道上有一对对的情侣亲密依偎在一起,交头接耳。她加快了步伐,看到前方一个女孩,忙跑过去:“那个,同学,请问下,B座寝室在哪里?”   女孩转过脸来,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圆扑扑的脸蛋上映现两抹绯红,她好奇地歪着头:“是在叫我吗?”   苏涵音点头。   “那就问对人了,我也是B座的,怎么?你是新来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下苏涵音,问道。   苏涵音惊喜:“真的吗?那麻烦你带路咯。”   “好呀!”女孩一口答应。   女孩带苏涵音走进寝室楼区,苏涵音看到这一幢幢干净利索的六层楼楼房,惊叹:“哇——”   “怎么?没见过场面吗?”女孩不屑地看着她这幅模样。   苏涵音尴尬地挠挠短发,笑笑:“嗯呢,以前我们的学校没有你们这个那么大,寝室很破的,嘿嘿……”   “是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交个朋友吧。”   她咧开嘴回答:“我叫苏涵音,水利工程三年级,你呢?”   “我叫陆米遥,你叫我喵喵就好了,因为我的名字连起来读就是‘miao miao’,嘿嘿嘿。”   苏涵音微笑:“喵喵,好好听。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寝室呢?你能带我去吗?”   “好的!没问题!”   在陆米遥的带领下,苏涵音见到了宿管阿姨,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眼角爬了点鱼尾纹,笑起来很慈祥,她对苏涵音说寝室在303,陆米遥在一边惊呆了,说那是她的寝室,两人随后相视而笑,一起朝三楼走去。楼道很安静,只有三间寝室,像居民楼似的布局,陆米遥在门口站定,转过头来对苏涵音说:“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下寝室成员哦,嘿嘿,303欢迎你加入。”说着,她掏出了钥匙。   踏进房间门,苏涵音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房间比起以前的大学来说更明亮,底下是书桌,顶上是床铺,两张合并在一起,当中有一组楼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正坐在床铺上,听到门被开了的声音,她缓缓从书本里抬起脑袋,疑惑地看着苏涵音,苏涵音微笑示意:“你好,我是新来的学生,我叫苏涵音,水利工程三年级的。”   “哦,你好啊,我叫骆安安,我们这寝室除了我旁边这床的不是水利工程的,我们三个呀,都是一个专业的,所以以后也多多关照了,打小抄一起打哦。”骆安安调皮地伸伸舌头。   苏涵音附和着微笑,四处环顾了下这间房间,只有右边靠落地窗的床铺是空的,她下意识地问:“喵喵,我睡这张床可以吗?”   “没问题,这张床空了好久了,哦对了,我有严重的精神洁癖,”陆米遥转了转灵活的眼珠,想了想说,“我在你旁边的床铺睡觉时你要是要睡觉,不要把你的脚放在我头上哦!”   苏涵音扑哧笑出声来:“嗯,我知道的,不会啦。”   然后,她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书桌边上,开始把行李箱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当捧出了那副相框,她的鼻尖泛酸,这是他们家唯一的合影,身后慈祥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和自己并排着的男孩一脸天真的笑容,明晃晃的眼睛里澄澈无比,她轻轻把相框置于胸前,闭上眼,轻轻吸口气,最终决定把相框放在了自己的床头,她习惯每天醒来看到的是他。   整理到晚上,又来了一个室友,卷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脸坏坏的笑,看到苏涵音坐在书桌前,不禁张大了嘴,苏涵音忙站起来自我介绍道:“额,那个,我是新来的,我叫苏涵音,我是水利工程三年级的,请多关照。”   女孩才缓缓合起自己的嘴巴,不屑地把书本甩在桌上,低低地说道:“哦,明白了,我叫阮薇,临床医学三年级。”   阮薇看着不是很好相处,比较高冷,苏涵音也没和她多搭话,继续坐下来写着日记。   身后传来拖鞋的声音,然后是陆米遥慵懒的嗓音:“涵音,该你去洗澡了哦,明天上课了,到时候我带你兜兜教学楼。”   苏涵音回头正看到陆米遥穿着睡衣,正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应道:“哦,好的,我马上就去。”回过头去,她继续在日记本上写着,这本本子有些泛黄了,她在家乡时很少写日记,只碰到好玩的才会记录下来,而现在她要每天写日记,并把写好的日记撕下来,放进信封里,每天寄回家,给他看。   “小橙,我到E市了哦,果然是大城市呢,好漂亮,碰到了好多人呢。   我现在有新的朋友了哦,你放心吧,姐姐过得很好。   记得按时给父亲喂药,他有不舒服一定要带他去看病,千万不能拖延,姐姐以后会按时给你们寄钱的。   小橙,你要好好的,姐姐会回来看你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进城后买的信封,特意挑选了淡橙色的信封,因为那是苏橙最喜欢的颜色,就如同上天注定的一样,他喜欢橙色,他喜欢吃的水果是橙子,所以一切的一切都依着他,只要他开心。想到这里,苏涵音竟然眼角湿润起来,她忙抹了抹眼泪,把日记的纸张撕了下来,轻轻折叠好,放进了信封里。   明天要早点起来,给小橙去寄信呢。   遇见(2)   苏涵音一夜无梦,在阳光柔和的扫过她的眼帘,她才缓缓睁开眼,温暖的阳光有些刺痛眼睫,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忽瞅见床头的相框,她顿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下四周,朦胧的阳光洒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爬下了床梯,瞥见陆米瑶咂了砸嘴继续翻身睡去。   她看到昨晚的信封还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淡橙色的信封和阳光混为一体,她轻轻捧起来,敲了敲陆米瑶的床沿,“喵喵,醒醒,醒醒,问你个事儿。”   陆米瑶不耐烦地撕开眼皮,含糊道:“什么事情呀?涵音,我还没睡够呢——”   “我问你,我们学校哪里有邮箱?”苏涵音问道。   “邮箱?”陆米瑶拉开棉被,缓缓坐了起来,脑子浑浑噩噩,有气无力地说:“现在谁还写信呀,都是微信时代了……涵音,你用手机呗,唔……”说完,她往后一仰。   苏涵音:“我,我没有手机……”   陆米遥的脑袋硬是撞上了坚硬的床头柜!她不可思议地望向一脸无辜的苏涵音,惊讶地问道:“什么!你没手机?什么年代了都——”   苏涵音顿觉尴尬,脸噌噌地在发烫,微笑地请求道:“所以,拜托啦,告诉我学校的邮箱在哪里?”   她们的谈话把对面床铺的骆安安给吵醒了,骆安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阳台望过去,含糊地说:“哦,天亮了啊,都那么早起来啊……对了,涵音,你要学校的邮箱啊?我给你学校官网。”   苏涵音转头:“不是啦,是寄信的信桶在哪里?”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阮薇洗漱完毕走了出来,她开门见山地回答:“学校门口有个。”但是她看苏涵音的眼神充满怀疑,在她看来,苏涵音就是个怪物:没有手机,没有QQ,没有微信,什么都没有的一个乡下姑娘……   “谢谢。”苏涵音微笑地点头。   陆米瑶和骆安安把苏涵音送到岔道口。陆米瑶挥手冲苏涵音微笑:“那你先去送信吧,我们先回教室了,你要是不认识路可以问路上的人。”苏涵音点头:“好,那我先去了,我会赶在上课前到教室的。”   这条通往校门口的路很长,两边高大挺拔的松树枝桠交错,参差不齐,在地上投射上无数跳跃着的光斑。苏涵音把信封揣在怀里,悠悠走在这条林荫道上,望着树林那边操场上嬉笑欢跑的男生们,她莫名心酸,眼前逐渐模糊……   永远忘不掉的是自己的家乡——安平县,是个不起眼的农村,苏涵音的家就在农田中,离安平的县城小镇要步行一小时以上,虽然名字倒过来是“平安”,但是她家从来没有平安过,从小母亲就叛变了父亲,去了大城市不知所踪,直到苏涵音七岁那年,母亲突然回家,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欣喜重逢,没想到,母亲却带来了一张“离婚协议书”,要求父亲签名,父亲在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颤抖着握笔签上名字,之后好几天,苏涵音看到父亲,他都是在抽着烟,他从来都没有抽过烟,他那之后的心情特别差,后来染上了咳嗽的老毛病就再也没碰过烟了。   那一年,家里的农田闹蝗灾,庄稼都枯得一根不剩,三天都揭不开锅。   苏涵音跑到父亲的面前,哭着说:“爸爸,爸爸,小橙他,他生病了,呜呜呜呜——”   父亲来到苏橙的床边,他额头火辣辣得发烫,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紧着眉头,从灶台下的塑料袋里掏出两只馒头,递给苏涵音,喉咙沙哑:“涵音,这些备用干粮你们姐弟俩吃吧,等蝗灾过了爸爸再给你们好吃的昂。”   可是说着说着,他就哽咽了。   “爸爸,那你……”   “涵音,没事,爸爸没事……咳咳!咳!”他扶着桌子不停地咳嗽。   而那时苏涵音就会捧着馒头望着灰茫茫的天空,心里默念着,如果妈妈在,该多好,为什么妈妈要抛下我们。   直到现在,苏涵音还在恨着母亲,恨她的无情、冷漠、自私、虚荣……   她想着想着,校门口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只比她矮半个头的绿皮邮筒就在她的眼前了。   她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才缓缓舒了口气,而后,她双手合十,闭起双眸,心里默念:小橙,姐姐已经平安到了哦,你要乖乖地照顾好父亲。   “咔哒——”   苏涵音疑惑地睁开眼,眼前伸出了一只健壮的手臂,她顺着视线回过头去,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呼吸,是眼前这名少年的容貌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否还存在,小麦色的肌肤,他在看到苏涵音的那刻,两人的视线相撞,他小小地张了张口,有些错愕,随即嘴角向上扬起微笑。   她看着他打开了邮筒的小门,把几封信封包括自己刚投进去的那封一起揽入怀里。   她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忙抓住他的手臂,质问道:“喂喂,你谁呀?谁允许你私自碰别人的信件了?”   “唔?”少年疑惑着。   “还不快放下,放下啊!”苏涵音立即从他的怀里把几封信封抢了回来,一股脑扔进邮筒,重新关上了小门,得意地看着少年,“哼!这个只允许邮递员叔叔才能收我们的信的!这点你都不懂吗!切——”她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   少年愣在原地,就好像刚才都是在做梦,尴尬地撇撇嘴角。   门口的保卫大叔也同样朝他看过来,尴尬地笑笑:“沈少爷,那丫头估计是新来的学生不懂事,见怪不怪,呵呵——”   “没事,我知道。”沈云一浅笑,重新打开了邮筒,又望了眼苏涵音消失在浓雾中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华**丽**的**镜**头**分**割**线**   学校的教学楼很高很宽敞,害得苏涵音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教室,一路问了不下五个同学,当她推开教室门,同学们齐刷刷地把视线望向了她,她顿觉尴尬,忙点头示意,讲台上的老师戴着金边眼镜,和蔼地瞅着她,对她说:“新来的同学吧?正好,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别紧张。”   苏涵音点点头,走到讲台边上,望着底下众多的同学,教室的两边是单个的课桌,中间则是连在一起的长方形课桌,陆米瑶和骆安安并排坐着,陆米瑶冲她捏了捏拳头以示鼓励,她鼓足勇气说道:“我叫苏涵音,我来自安平县,因为以前的学校被迫拆迁的关系所以来到这里继续学业,希望和大家能好好相处,谢谢。”说完,她轻轻欠下身。   “嗯,好,大家欢迎。”老师带领全班鼓起了掌,随即下面便是一片掌声。   她选择坐在陆米瑶身后的空位,把课本从背包里拿了出来,整齐地放在桌上,认真听老师讲课,记笔记。课程进行到一半,正当老师捧着书本挥舞着教棒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冷峻的少年背着黑色的大书包跨进了教室,同学们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旁若无人地与老师擦肩而过,径自朝苏涵音走来,陆米瑶屏住呼吸,视线随着他走动而走动。   “嘭”   苏涵音打了个激灵,忙抬起头来,望见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清澈无比,这个世界上她看到的眼眸最美丽的,这个少年是第二个,但是他……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突然睁大眼,是上次的街头艺人!   “你坐了我的位置。”少年冷冷地开口,语气不夹带任何表情动作。   讲台上的老师横眉一竖,指责道:“李修航!你又迟到了!这次期末考试还想不想及格?”   李修航没有理睬老师的话,他冷峻的眼里只容下那抹小小的身影。苏涵音感到无地自容,忙站起身,“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立刻收起自己的东西,坐到了斜对面单个的空位上,全班的视线都逗留在他们俩的身上,她忙低下头去。   李修航没去理会,坐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桌上,睡觉。   这一整节课,李修航都在睡觉。下午的体育课,自由练习,年轻的体育老师要求女生两人一组做韧带拉伸锻炼,但众多女生都拥挤到操场的另一边,因为在那有一场精彩的篮球比赛,看台上也拥着不少女生,还有横幅和彩带。   苏涵音跟随骆安安和陆米瑶挤进了人群,她惊怔,眼前活灵活现的少年正是早上拿信封的少年!   他灵活地躲避着其他男生的进攻,一个巧妙的转身,以漂亮的扣篮把篮球丢进了篮筐,顿时看台上一片欢呼雀跃。   沈云一接过队友递给他的毛巾,不断擦拭着额头沁出的豆大汗珠,与他们攀谈着,此时,陆米瑶她们也随波逐流朝沈云一奔过去,带动了苏涵音。   “喂,喵喵,我……我们回,回去吧,啊……”她被人推搡到了最前面,一不小心没站稳就摔了个狗吃屎,幸好她眼疾手快紧紧抓住了眼前的“柱状体”!   但是,耳边静的出奇。   她好奇地抬起脸,她看到的是自己正爬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某人的小腿,而往上看去,沈云一惊愕的目光正与她对视上!   一瞬间,硝烟四起。   “谁呀,这是?”   “那人怎么没见过,不知恬耻!”   ……   苏涵音的脸腾地就红透了!   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前的沈云一比自己高好多,她不得不仰着脑袋看着他,光是看到那张脸,她的心跳就乱了节奏,脑门嗡嗡作响,太阳照射得她胸闷喘不过气来,然后,她,她就这样昏倒在他的怀里了,不省人事……   他的温柔(1)   苏涵音醒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她警觉地睁大眼,白色的吊灯,鼻尖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她吃痛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却惊醒了身边的沈云一。   沈云一回头:“醒了?”   她有些错愕:“我,我怎么会?”   “是我送你来的,卫生老师说你是贫血导致的,是不是没有吃早餐?”沈云一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关心起眼前并不熟悉的女孩,只是她眼里的一种情愫让他的心头莫名收缩。   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沈云一轻声问道:“你怎么会不吃早餐呢?给。”   说着,他把一盒牛奶和一只没开封的面包递给了她。   苏涵音低头,默默地接过他的早餐,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声道了声谢。   她的眼眸继续沉了下去,轻声说:“我去给家里人寄信,也没来得及吃就去上课了,”忽而,她抬起头来,充满歉意地看着沈云一,“那个,早上对不起了,我好像误会你了,因为那封信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我知道,没事,呵呵,”   苏涵音:“对了,你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年级的呀?”   沈云一:“呵呵,我不是学生,但我从这个学校毕业已经有三年了,毕业后就一直在学生会工作,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过会儿我送你回教室吧。”   苏涵音立刻摆手,“不不,不用了,我认识路的……”双颊蹭蹭蹭地在冒火,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但是,沈云一最后还是把她送回了教学楼,一路上他们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   沈云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新生。”   她轻声回答,没有望向那双眼眸:“我叫苏涵音。”   沈云一不由得有些失落,却暗暗惊喜,随后轻轻撇起嘴角:“我叫沈云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涵音:“没有吧,你认错人了。”   恰巧此时自己的教室到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室门,对沈云一说,“就送到这里吧,这次谢谢你了。”   “嗯,没事。”他轻轻一笑,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里,才转身离开。   沈云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双手合十,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桌上的相框,眉头紧锁,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回忆。   “云一哥哥,你记得以后只能为我弹钢琴哦——”   “云一哥哥,呜呜呜,呜呜呜——我我要上学了呜呜,都不能让你陪我玩了,呜呜呜……”   ……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天晴……“   苏涵音回到教室上了一节课,如坐针毡,有无数双视线始终逗留在她身上,不断地扫描着自己,待下课后她才松了口气,旁若无人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而后,四周一片寂静,她感觉到一股潮热涌向自己,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瞪大了眼,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女生围在自己的座位周围,各个抱着胸,冲她露出可憎的目光。   苏涵音不敢直视那些人的眼睛。   人群中有个气势凌人的女生站了出来,用质问的口吻问她:“你就是新来的叫什么来着?”   “我叫苏涵音,已经介绍过自己了。”但是苏涵音并没有被她的气势所吓到,她并不喜欢这女生对人说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实在的,第一次看到这女生,苏涵音就讨厌她,非常讨厌。   女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陆小敏,我警告你,离沈少爷远点,他是我男朋友!”   苏涵音一震。而后,她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笔尖,黑笔停顿了许久留下一个难看的黑点。她的耳朵有些鸣,陆小敏的言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穿人群直射进她的耳膜。   陆小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我们这学校的?但是这学校我是有权利的,如果你再和沈少爷纠缠在一起,我立刻让你走人,别以为你故意讨取沈少爷同情我就没看到。”   苏涵音心头涨热,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瞪住陆小敏那张胭脂粉黛的脸,“你,你说够没有?什么讨取同情?我和沈云一没有关系!”   陆小敏:“你竟然还知道了他的全名,看来……”   底下一片唏嘘。   陆米遥在底下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没在意,望着陆小敏灼灼逼人的目光,她的身子有些摇晃。   陆小敏眼神突然二话不说就扑了过来,瞪圆了双眼,像只恶魔,还好身边有几个女生拉住了她,要不然她就冲上来了,旁边的人不停地小声劝阻。   她继续叫嚣着:“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苏涵音勃然大怒:“你闭嘴!我要复习了!”   她不想和这样无理取闹的纠缠下去,还有没几分钟就上课了,她不顾大家奇异的目光,一屁股坐了下来,脑袋嗡嗡作响,刚拿起笔,自己的书本就被陆小敏“啪”地摔在了地上,她还用脚撒气似的在上面踩了几脚,撇头离开了,瞬间,人群跟着她一起散了去。   苏涵音的鼻尖重重的一酸,硬是把要落出来的眼泪给吞了回去,只能蹲下身拾起被糟蹋的书本,轻轻拍去上面的脚印灰尘。   一边的陆米遥和骆安安也赶了过来,一齐帮她捡起书本。   陆米遥关切地问她:“涵音,你没事吧?”   苏涵音摇头,眼泪就在眼眶周围弥漫,看不清事物。   骆安安气不打一处来:“她以为她谁呀?不就是学校的一半股份是她爸的吗?切!”   被陆米遥捂住了嘴,劝道:“别多说了,到时候,她冲我们俩来了,嘘……”   苏涵音撑着脑袋,把头撇向窗外,天空并不美,灰白的没有生机,她想起了家乡的天空,仿佛永远是蔚蓝的,蔚蓝的天空下有两抹小小的身影奔跑在田间。苏橙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她从小一直都细心地保护着他。   “姐姐,你要考什么大学呀?”   苏涵音把嘴里含着的狗尾巴草吐掉,转头看了眼苏橙。   “我觉得镇上那所就不错啦。”   “要求太低了吧,”苏橙骄傲地望向灰蓝的天空,“如果是我,我要到大城市去读书。”   苏涵音望着他澄澈的目光,未响,她留在镇上念书纯粹为了能照顾到家里。殊不知,学校的经费已经不够了,从而倒闭,所有的学生迫不得已分散到别的城市去继续学业,而她选择了离家里最近的大城市。   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会碰到这些人。   她轻轻合上眼,有微风透过窗缝,吹在她的睫毛上,凉凉的。   小橙,为了你们,我不会放弃的。   “苏涵音!”一声厉喝。   苏涵音晃过神来,睁开眼,往讲台上望去,班主任熊林正严肃地看着她,她忙尴尬地站起来,余光看到全班都在看着她,连刚才起过争执的陆小敏也以嘲笑的眼光瞅着她。她怯怯地问:“老师,抱歉。”   “叫你好几遍了都没应,唉,”熊林缓缓说道,“之前的小测验你做得不错,看来你对学习挺用心的,我现在想派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苏涵音问。   熊林笑开了嘴角的皱纹:“李修航就交给你了。”   “啊?”苏涵音张大了嘴。   熊林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用央求的口吻说道:“他是我最头疼的学生了,每次上课都睡觉,测验就交白卷,苏同学,拜托你了,你帮他的成绩给提上来,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没问题的。”   苏涵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李修航。   李修航不闻世事地趴在桌上,埋着头,正睡得香。   而后,苏涵音回头说:“老师,我,恐怕……”   “你一定行的,老师相信你,快大考了,这些日子大家都要抓紧复习,就这样吧。”   老师的盛情难却,她也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叹口气,偏偏这苦差事落到自己的头上,也算是人生的第一大体验吧,她无奈地摇摇头。   下课后,她把自己辛苦记录的笔记本都摆在了李修航的桌前,感觉到桌子的明显震动后,李修航不耐烦地睁开眼,缓缓抬起迷朦的眼睛,正对上苏涵音纯真的眼眸。   他不屑地问:“干什么?”   苏涵音微笑道:“老师说我帮你带上成绩,这些是我的笔记,你回寝室可以看看,不懂就问我吧。”   李修航瞥了她一眼,低低地压出几个字:“不看。”   但是苏涵音依旧不依不挠地在他耳边叨叨:“班主任可是很相信我所以才把那么难搞定的事交给我的,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啦,还有哦,你难道不想把学习提上去吗?到时候父母给了你那么多资本上大学的钱全都泡汤了,你就那么……”   “烦不烦!”李修航恼怒地抬起眼,倏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苏涵音惊得大气不敢喘,扑闪着眼睛瞅着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一丝苍白,苏涵音不忍去看,撇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眼角有晶莹的光点闪烁,她刚飞奔出教室就撞上了下一堂课的老师,她忙打抱歉。又想想,都上课了,还呕什么气。只能低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这节是她最喜欢的地质学,但是她的心里堵得慌,望着老师在黑板上不停地书写板书,她头一次没听句半个标点。   直到快下课时,老师说:“上次布置的论文作业大部分同学都交给我了,做得也不错,很有想法,但是!”他的眼神忽然冷了下去,眼镜片折射一道白光,“某些同学的论文什么时候交上来?”   这句话说得非常缓慢,苏涵音注意到老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斜对面,下意识地望过去——   是他。   她不屑地撇撇嘴。李修航!   “苏涵音!”老师的发话把她拉回了现实里。   她浑然惊醒,倏地从座位上站起。   老师推了推眼镜,和蔼地笑笑:“班主任让你把李同学的成绩带上去,那你也帮忙督促督促咯。”   她刚想解释,老师抢过话说:“我知道,这孩子不学无术,但是相信你,肯定行的,不会让老师们失望,是不是?好,没反驳?就这样,下课吧。”   她根本没反驳的余地,教室里轰然而散,只剩下李修航还趴在桌上睡觉。   “喂喂!醒醒,下课了!”苏涵音不服气地推了推李修航。   他这才抬起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望着面前有气不能发的女孩,嘴角不禁勾起肆虐的笑,而后,他打了个哈欠,又把一条腿搁在了另一条腿上,舒服地仰躺着,似有似无地笑。   苏涵音气得面红耳赤:“笑什么?论文没交,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他却皱了皱好看的眉,摸了摸自己的胃,答非所问:“肚子饿了哦,要不你帮我去买点吃的吧,我胃口不大,就一杯养乐多和一块提拉米苏,嗯?”说罢,还冲苏涵音挑了挑眉。   苏涵音瞪了他几眼,就转头去理自己的书桌,嘴里嘟嘟囔囔:“要买自己买去,没有脚吗?切,我又不是你的跑腿,不写论文就不写论文我不管你了,这就和老师说去!”   “哎呀……老师们把那么大的希望寄托给你,你说放弃就放弃呀,我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写呢?”   她倏地回头,就看见李修航正把下巴抵在桌上,扑棱扑棱地瞅着她,以示自己的单纯无知。   她横下心来,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冲李修航吼了句:“我就信你一回,等你吃饱喝足了再不写论文我真的不管你了!哼!”随即,她甩下手快速地离开了教室。   没过一会儿,她就跑得气喘吁吁回来,手上拎着一只塑料袋,她看到他得意洋洋地闭着眼睛,双腿还略微地抖动,把塑料袋“砰”地摔桌上,没好气的说:“快吃!吃完还要写论文呢!”   李修航可真的饿坏了,毫不客气地扒开塑料袋,抓起一块蛋糕就往嘴里塞,二话不说地消灭了她买来的点心,满意地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喂,吃好了吧?吃好了快写论文啦!”苏涵音忙催促道。   李修航又为难地说:“你帮我写吧,你学习能力那么强,写论文不是小意思吗?”   “你!……无赖!”苏涵音恶狠狠地瞪向他。   “好啦好啦,我写我写,不过刚吃好有点那啥……”他把自己的面部扭曲成一团,顺势指了指门口,“那个,我想去方便下……”还没等苏涵音回答,他就立刻站了起来,刚想走,被苏涵音一把拉住了衣袖。   苏涵音质问道:“你又想逃?”   “你说什么呢,我就去方便下而已,还有我的包都在这里,能逃到哪里去?”   苏涵音想想也对,便放开了李修航。他跟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飞起,不一会儿就没听到脚步声了。只留下苏涵音一个人望着他的书包发呆,天逐渐黑了下来,穿堂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缩了缩脖子。   怎么还没来。   李修航。   天又黑了下来,她不知不觉睡着了,或许又被那家伙玩弄了。   “涵音,涵音……”   她些许惊喜,以为他回来了,睁开眼却看到的是沈云一的脸庞,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只手电筒,见到她醒了,欣喜:“你怎么还不回寝室?”   她睡得有些迷糊了,傻笑着:“你还不也是?”   沈云一:“我的工作就是料理学校的后勤,晚上要巡逻的,刚才经过这里看到你们教室门没锁,然后就看到你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一想起早已离开的李修航,她的心里顿然失落,摇摇头:“没有。”   “我送你回寝室吧,走吧。”   “好,谢谢。”   她因为怕黑,就下意识拉着沈云一的衬衣下摆,眼神瞥见李修航座位上的黑色书包,”等等。“   沈云一:“怎么了?”   只见她抓起一只书包,夜色里露出疲惫的笑:“我同学的书包忘了拿,我帮他拿吧。”   “恩。”   苏涵音回到寝室,洗漱完毕就坐在书桌前披星戴月,头顶上传来陆米遥轻微的梦呓,这丫头做梦也在吃美食,苏涵音无奈地摇头,继续提笔写着信。   “小橙,你还好吗?   抱歉,姐姐这星期可能都会很忙,还要赶论文,可能不会天天写信回来了,不要责怪哦。   爸爸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药,我准备等忙完了就去打工。   小橙,你知道吗?我碰到一个无赖,就坐在我的斜对面桌子,上课总是睡觉,老师偏偏让我把他的成绩带上去,但是这家伙根本不在乎,还让我当他的跑腿不算还把我一个人落在教室里。   不过,还好有沈云一在哦,哦,对了,沈云一是我来到这城里感觉最亲切的人了,很温柔,还挺懂关心我的。”   写到这里,苏涵音不禁轻笑,随即放慢了笔。   沈云一的笑容浮现在脑海,一想起那双笑起来略微弯起的眼角,她的脸就会腾腾腾蹿火。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对素不相识的人微笑自如,但她却从未想过拒绝他的关怀。   她努力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幻想中给清醒过来,把信纸折叠好,轻轻放进了信封里。   他的温柔(2)   沈云一托着腮,眉关紧锁,他不在学校的时候,在家里也是习惯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面前一堆堆的报表出神,而这一次,他的脑海里却被苏涵音的身形深深牵绊。   宽敞的桌上,一张白纸被他的手肘紧紧地压着,那是一张个人信息表,最顶端苏涵音娟秀的面容就这样一直微笑着,似乎一直没变过。   夏天晴的家庭关系让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她比他小五岁,所以特别得粘人,每每当沈云一坐在钢琴前准备练习时,她总会冲过来,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陪我玩吧,云一哥哥——”   “不行啦,妈妈说要练琴。”沈云一无奈地皱着小眉头。   夏天晴不满地嘟着嘴,手中摆弄着毛绒小熊的耳朵,说道:“为什么那么认真呀?”   “因为要弹给天晴听呀。”   “那好,以后只许弹给我听哦——不许赖皮,拉钩钩!”说着,她就伸出了自己白嫩嫩的小指头。   没有错,他的每一首曲子都是弹给她听的,就算青少年比赛上失败了,他也不放弃,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个小时不出来,不停地练习着谱子。他希望他的人生就这样:她能永远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弹奏曲子,而后,他的微笑,只属于她一个人。   “咚咚”   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他应了声。推门而入的是自己的男助理——YOKI。他正端着一叠文件朝自己走来,礼貌地欠了下身:“沈少爷,这是上个月的汇总表,请您过目。”   他严肃地接了过来,那一行行黑体的字印刷在白纸上,他有些晕眩。   YOKI补充道:“最近数据显示不景气,我想我们是否该改变下经营模式。”   沈云一盯着报表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鼻孔里发出“嗯”的一声,把一大叠的文件搁置在一边,抬头对YOKI说:“我会想办法的,到时候你就按着我的方案来,父亲的那一套老办法的确是该改造下。”   “嗯,是的,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好的。”   “昂,对了。”他又叫住了YOKI,“帮我冲杯美式,放到院子里。”   “是。”说罢,YOKI再次点头示意,退了出去。   这幢别墅是沈向国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嘱托自己好好打理的,因为后面有一亩挺大的茶叶庄园,所以他当时还反反复复关照所有的下人要悉心照料,他是个把茶叶视为生命的男人。房屋整体采用了乔治亚的复古风格,屋前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坪斜坡,修建得很利索,正中央有一棵菩提树,高达二十几米。   沈云一依靠在走廊的一角,他的手中端着热腾腾的美式,遥望着那棵菩提,茂密的枝叶随风摇摆,他仿佛看到了她。   曾经,菩提树宽又大的枝条上架起着的秋千,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上面,比她大的男孩子则微笑着帮她摇晃秋千,而后,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容飘上天空。   沈云一抿了口微苦的咖啡,吞咽了下喉结。   你还是回来了啊。   寂静的教室,每个人都凝望着讲台,期末考前的每次小测验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讲台上的熊林正凑近着看试卷,报到名字的同学就上来拿试卷,每个人的成绩不同,老师看人的眼光也不同。   苏涵音捏着双拳 ,心脏跳得好快,她紧张地看着台上的老师手下的试卷,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过一定要过。   “苏涵音——”   苏涵音猛地将心提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走到讲桌前,熊林严肃地瞅着她,最终才吐出几个字:“71分。”   那眼神充满无奈与责备,她的上课表现完全不像这次的考试成绩,原以为能考得全班第一,却没想到也让老师失望了一把。   苏涵音默默接回试卷,坐回了座位,望着试卷出神,每个晚上都要披星戴月,除了自己的论文外,还要给某人也写,精力憔悴,能考得理想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想到某人,耳边就听到熊林的怒吼——“李修航!”   她立刻回过头去,李修航正好抬起头打了个哈欠,而后一直用迷离的眼神望着讲台方向,对老师的怒吼不理不睬。   熊林气愤地把他的试卷甩在了讲桌上,吼道:“就你是个奇葩!考不出就考不出还做什么脑筋急转弯!!”   李修航这才不急不慢地回答:“老师,您先看看我做的答案对不对,请您用脑筋急转弯的方式来思考哦——”他还特地望了眼苏涵音,苏涵音咬了咬唇,忙转过头去。   班主任的脸被气得由红到青,本来是想发落李修航的,却转头叫出了苏涵音的名字:“苏涵音!”   “啊?”苏涵音有种中枪的感觉,木木地站了起来。   “我让你帮他复习的,怎么小测验就考成这样?”   “我……”苏涵音低下头去,心里暗暗骂李修航混蛋。   李修航还理直气壮地冲老师撇撇嘴:“别怪她,是我自己写的,和她没关系。”   最后,在老师几次气得快晕厥之际,终于传出一声令下——“你们两个都去操场每人跑一千米!……特别是你,苏涵音,没做到榜样就必须和他一起受罚。“   苏涵音的心里一万个不满意,噘着嘴,低着头,说不出半句话。身后,李修航倏地站了起来,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抓起她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往前拖着走。“喂喂!你干嘛,上课呢……”   她尽量小声地嘀咕,而李修航冷漠地没有看她一眼,径自带着她往教室门口走去。   “李修航,你给我站住,上哪儿去?”熊林恼羞成怒。   李修航停住了脚步,侧了侧身子,说:“你不是让我们罚跑操场吗?”   之后在所有人差异的视线里,离开了教室。   整条走廊都只有他俩的脚步声,他们走到玻璃大门前。苏涵音不耐烦地抬头瞪他一眼:“放开我啦!”   李修航这才放开了她,看着她细瘦的胳膊被捏出了五道红印,不禁嗤笑。   苏涵音:“笑什么笑,小测验都不考好,我看你是不想毕业了吧?”   而眼前这家伙却无视了她的训话,冲她扬起玩世的笑,说:“去吃烤串不?”   “不吃。”苏涵音没好气地甩下手,气冲冲地推开玻璃大门,嘴里不住地嘀咕着:“害得我要和你一起罚跑操场还有心情去吃烤串,哼哼,没把你烤了……”   没料到她还没发完牢骚,自己的手臂再次被某人给牢牢抓住,往操场的反方向拖着走去,李修航直视前方,横眉一竖:“有必要那么听那老不死的话吗?现在的学校制度只要出钱保证给你毕业。”   苏涵音沉默了,她任由眼前的他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有了钱,真的什么都能做到吗?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吗?哪怕不努力都能毕业,是这样吗?她咬紧了下唇,不吱声。   他们在街边的烧烤店里足足呆了三个小时,桌上狼狈不堪,横七竖八的躺着一根根细而长的竹签,李修航看到面前的苏涵音吃得意犹未尽那副模样,伸手便冲店里叫着:“老板——再来五十串烤肉!”   苏涵音立刻白了他一眼:“喂,吃不掉那么多,而且这家店价格也不便宜,适可而止吧。”   “我看你好像从来没吃过的样子,就让你多吃点,不好吗?”李修航稍稍凑近她,嘴角弯到了极致。   苏涵音顿时脸红,支支吾吾道:“那,那也不用那么多,我,我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老板,结账!”李修航又叫道。   走出店门苏涵音才发现天都暗了下来,两个人不知不觉就逃了下午的两堂课时间,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随即又瞥眼瞪着李修航心满意足的模样,“你害我逃课了,我这辈子都没逃过课呢。”   而他转头笑了笑:“人生难免要有第一次,慢慢来就习惯了。”   “切!”苏涵音不屑地撇过头去。   他们并排走在街上,苏涵音抬起头,城里的夜空并不怎么美丽,甚至看不到一颗星星,她想到了小时候最喜欢和苏橙坐在屋顶上,抬起头看夜空里的星星,一边数数一边对答,比如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座。   下意识地,苏涵音转头问李修航:“你知道北极星的含义吗?”   李修航:“问这个干吗?吃饱了撑着?”   “哼,跟你们城里人没办法沟通,”苏涵音继续陶醉在藏青色的夜空里,“北极星是带来希望的星星,如果在某个夜晚你迷路了,不要害怕,抬起头就能看到它,顺着它的方向走,就能安全到家的,嘿嘿,这是我小时候爸爸和我们讲的啦……”   她回过神来,发现李修航并没有认真听她叙述,人却不见了,她慌张回头,看到他正伫立在橱窗前,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橱窗里的某样商品,像是要把玻璃窗给看穿了似的。   苏涵音忙跑过去:“看什么呢?”   李修航没答复,他的眼神始终在橱窗里,这是一家流行乐器店,橱窗里的白色幕布上摆着一把大红的电吉他,红得如火,擦得锃亮锃亮,隐匿在幕布下的标牌赫然几个黑体字显示六千八。   苏涵音:“你要买琴?”   李修航不语,只是木木地看着眼前的它,或许,像他这样的人连触摸的勇气都没有。   他最终轻轻垂眸,犹豫了下,轻声说:“走吧。”   有些东西,一辈子都只能去观赏。   灯火通明,到学校大门口时,天完全黑了下来,依然是看不到璀璨的星光,苏涵音顿觉失落。李修航忽而转头问她:“苏涵音,你……觉得我上次弹得怎样?”   苏涵音:“嗯?哪次?”   他伸出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她忙捂上脑袋,吃痛地看着他:“干嘛?”   他无奈地皱皱眉:“还问哪次?就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火车站。”   苏涵音这才想起来了:“哦——挺好的,要不是你……”林荫道上的路灯下,看到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她的声音逐渐放小,“病发的话,应该会……很完美的……”   李修航的脸色阴沉着,轻叹:“快回去睡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似乎她说错了什么,只能懦懦地应了声:“哦……”   苏涵音回了寝室,敲了几下门,才传来陆米遥慵懒的嗓音:“那么晚不带钥匙吗?”   推开门,她看到室友们正穿着睡衣,一副准备入寝了的样子,她尴尬地笑笑。   刚走进房间,骆安安就在上铺发问:“怎么罚跑操场要那么久才回来?下午两堂课你都没听到。”   苏涵音低喃:“额,对不起……”   阮薇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头,抬起冰冷的目光对苏涵音说:“我都听这两位说了,你是不是和李修航逃课了?劝告你,少和这种人来往,不会有好处的。”   陆米遥附和:“就是,李修航本身就不要学习,他父母也不管他的,涵音,你别被带坏了。”   苏涵音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说完就一个人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她翻过身面对墙壁,看到了那张合影,有点鼻酸,但是脑海里却浮起李修航那双眼眸,伫立在橱窗前孤独的侧影,他的眼里除了呆滞还略带着落寞。   他是怎么了……   苏涵音睁开眼,有阳光射了进来,她眯了眯眼才缓缓爬起来。骆安安隔了一晚上后嗓音有些沙哑,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苏涵音说:“涵音,我昨晚忘了告诉你,你要准备下下个星期的‘金果奖’歌唱大赛了。”   “什么金果奖?”苏涵音一脸诧异。   “呀,你还不知道吧?”陆米遥从床梯上爬了下来,“昨天下午上课时熊老师说的,下个星期有其他高校来我们学校参加金果奖歌唱大赛,这是一次大范围的高校比赛,说是为了大学生得校园生活,但是我们班没有人参加,所以熊老师就采取随机抽选的方式,正好抽到你代表我们整个系,”说完,她还拍了拍苏涵音的肩膀,“看你的了哦——”   苏涵音为难地皱起眉毛:“我不会唱歌的。”   陆米遥在她耳边狡黠地眨了眨眼,“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假唱,嘿嘿。”   “这怎么行呀?”   “那你说怎么办?”   “……再说吧,先上课去。”苏涵音立刻收拾起书包。   苏涵音整个上午都行尸走肉地听着课,记着笔记,一想到被班里推荐出来做歌唱代表,她的心里就慌成一团,自己从未参加过什么歌唱比赛,这下可好。   “……苏涵音,喂。”   苏涵音猛然抬头,她发呆之际,李修航叫了她不知道多少遍,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隐忍着。   苏涵音:“怎,怎么了?”   李修航:“你没睡好吗?”   苏涵音有气无力:“没有啊。”   她的眼神渐渐开始恍惚,又听到李修航的声音:“喏,这是班主任让我做好了交给你检查的,这次没让你帮我写论文了,全靠我自己了,哈哈。”他愈发感觉自己有多伟大,洋洋得意的样子还是没激起苏涵音的感激,她只是默默接过,“哦”了一声继续发呆。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李修航急切地问。   她托着腮,慢慢地说出口:“昨天下午两堂课我不在,学校选举参加金果奖的人选,我不幸被选到了……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拉着我跑出去翘课,起码我那时还在场还能反驳一下,哼!”苏涵音倏地站起来,怒目瞪着李修航。   李修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不是很好吗?可以大出风头了。”   苏涵音:“我不会唱歌。”   沉默了许久后,李修航转了转眼珠,凑近道:“这样吧,我教你唱歌,你给点小费。”   苏涵音白了他一眼:“滚。”   李修航不依不挠:“或者,你做我女朋友作为偿还也行呀,哈——”   苏涵音这下被气得面红耳赤,甩下“有病”二字便往门口快步走开了去,不再理会李修航。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划过走廊的每一个角落,苏涵音踩着光斑往前走着,这些圆圆的小东西像是和她捉迷藏似的,不停地在地面上跳跃起来,她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不停跟随着光斑,欢快地往前奔跑起来。忽闻一阵悦耳的旋律飘进了耳朵,她四下张望,现在是午休时间,三三两两的同学围在一起,并没有注意到音乐声。   她顺着这美妙的旋律。   穿过走廊。   正前方是一幢尖顶的音乐教学楼,很有意大利的风格。   音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苏涵音轻轻踏进了大楼,生怕打搅了这些美妙的小精灵。   这间一百多平米的音乐教室,轻柔缓和的音符不断地飘出,行云流水般轻巧,正前方一架三角钢琴白得耀眼,面前的沈云一静若处子地坐着,轻轻闭着双目,他的嘴角始终挂起着笑意,似乎深深地陶醉在旋律当中,曼妙的音符由指尖源源不断地淌出。这首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清风吹拂起薄纱窗帘,细碎的阳光下,他面部的表情与肌肉都在和着旋律微颤着。   实在不好打扰这一份安宁。   苏涵音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门口,眼前的少年陶醉在音乐中,而她,陶醉在他的身形里。   尾奏结束,她不由得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   沈云一有些错愕地睁开眼眸,循声望去,看到苏涵音还沉浸在刚才的琴声中,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面颊略带红晕。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欣慰地笑了。   午休的时间不常有人会光顾这里,苏涵音坐在低矮的窗台上,以崇拜的眼神望向沈云一,肯定地道:“想不到你还会弹琴呢。”   “恩,从小就学钢琴了,学校的这架钢琴也伴随了我整个大学时光。”沈云一深情地凝视着白色耀眼的钢琴,眼眸里衬托着满满的回忆,他停顿了会儿淡淡地说:“之所以毕业了还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它。”   苏涵音:“真执着。”   沈云一:“呵呵。怎么?午休时间来音乐教室?”   闻言,苏涵音低下头去,有些懊恼地说:“唉,班里一致让我参加什么‘金果奖’歌唱大赛,但是我不会唱歌呢,完全没音乐细胞。然后就逛着逛着到这儿了。”   “如果……”   苏涵音轻轻抬起头。   沈云一先是些许地犹豫,不过很快又展露出微笑,冲她道:“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保证在短短的三天内教会。”   “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三天内?而且我可是走音大王的!”苏涵音表示万万不能相信。   她微微泛起的红晕,让他为之一动,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诧异之际,两人来到了三角钢琴前。   苏涵音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云一不紧不慢地说起:“我们从音符节点开始,慢慢来。”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已搭上了黑白琴键。   她坐在他的身边,他用单手教她每一个节点的位置,然后顺理成章地理成了一段美妙的旋律。   苏涵音第一次接触钢琴这玩意,兴致勃发,看着黑白琴键在自己的指尖下上下跳动,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一切都看似美好的景象。   她闭着眼,也沉浸在这简单的旋律中。   沈云一斜眼偷瞄到那侧脸,在心里已断定了自己的念想。   而,门口,隐匿着一抹身影,没有人发现那因嘲讽而勾起的嘴角。   微光波澜的心(1)   周末的夜晚,即使有一丝微风,303寝室的也不愿出去半步,当微风过后剩下的只有热死人的煎熬。   几人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预习功课,陆米遥深深打了个哈欠,眼皮几近搭了下来,无意识地朝身边喊了声:“涵音……借你的高数题……咦?涵音?”一回头,苏涵音的座位是空的,再往上看过去,床铺整理得很干净,像是没睡过人。   “哎,阮薇,你知道涵音这两天去哪儿了吗?”于是,陆米遥回过头去。   阮薇正翻看着一本古典书籍,视线一步都没离开,淡淡地应了句:“我哪知道。”   “奇怪了,涵音这丫头这两天除了睡觉时看见过她,其他时候都不见她人影儿,搞什么名堂……”陆米遥托着腮费尽心思地思考着。   对面上铺的骆安安放下手中的书本,补充道:“后天就是歌唱大赛了,也不见她练习,她那么有把握赢?”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门被推开了,拖着疲惫的脚步挪进来的正是苏涵音。她一脸颓然,把书包甩在了书桌上,一句话也不说,在众人的视线中爬上了床梯。   陆米遥忙抬起头来问道:“涵音,你这两天都没练习呢,有把握赢得了后天的比赛吗?”   苏涵音自倒头在枕头上后,过了好久,也没回应她。   陆米遥起身拍了拍她的床沿,不厌其烦地问候:“喂,涵音,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你这两天好奇怪……”   “喵喵,你就不用管我了,后天的比赛一定行的……”苏涵音有些不耐烦地样子,紧紧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浮现起的是沈云一的笑脸,她现在已经基本能对一首歌曲运唱自如了,并没有任何跑音的迹象,这还是多亏了沈云一的教诲。如果这次比赛她能赢,一定要好好答谢他。想着想着,她轻轻笑了。   “记得到时候不要紧张,因为一紧张你就会唱错。”   “唱时千万不要看台下,你会更紧张。”   ……   他的千叮咛万嘱咐,她都牢牢回荡在耳边。   离比赛还有一天时间,窗户里只剩下一盏微弱的台灯,李修航其余的室友都已进入梦乡,最上面的胖子不停地打着呼噜,而他不受干扰地抱着一把木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一滴一答地传出了声响。   半晌,他提起笔,在桌上的白纸上涂涂画画着。   被他创作的快要接近尾奏的曲子,即将诞生,这或许会是他人生的第一首原创歌曲,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得意地弯了起来。   自己拉着苏涵音逃课,让她不明不白就要参加歌唱比赛,这首曲子也算是作为道歉礼送给她的,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接受。一想到她倔强的眼神,似乎还带着点抵触,他的心里开始犹豫不决,但是指尖还是不断地流淌出不知名的音符。   “大晚上的吵不吵……”传来上铺胖子不耐烦的声音。严嵩转了个身,肥圆的脸上两条线状的眼睛硬是被灯光照射得一眨一眨的,瞧见底下的李修航还在弹着吉他,就来气。   “给我住手,听到没?”   李修航本身就和他合不来,只是在严嵩醒了的时候往上瞟了一眼,冷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低头摆弄着琴弦,但是心跳得慌乱。   这下,严嵩彻底恼了,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我说,有完没完!还白眼?混小子。”   他的喊声把其他两名室友给吵醒了。   寝室长林正新是个高高的瘦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日里都挺和蔼的模样,只是看到李修航的表情后变得格外冷漠,这可不,李修航和胖子严嵩眼神杀戳之际,他就明白了些什么。林正新拉开棉被,一咕噜从床上跳了下来。   林正新:“都给我安静!”   李修航没有理会,低头瞅着木吉他,指尖依然轻微在拨动。   林正新再次发出提醒:“李修航你也给我消停消停,大晚上的别再弹了昂。”   李修航抬起眼:“滚。”   “你……”林正新被逼到了绝路,他早就看不惯李修航这副姿态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抢过那把木吉他,重重地摔在了墙角!   李修航倏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向林正新,似乎能听到牙齿关节磨合的声响。   李修航忍着气,一字一句地说:“给我捡起来。”   严嵩幸灾乐祸地在边上拍了拍林正新的肩膀,冲李修航得意地笑笑:“干得好,小新。”   “给,我,捡,起,来……”李修航握紧的拳头在裤缝上摩擦,再次重复了一遍话语。   林正新压根没有理他,白了李修航一眼,转过身去:“好了,睡觉去,各位。”   李修航趁他不备,一把扳过他的肩膀,狠狠地抓起他的衣领,把林正新按到在地上,然后还没等林正新反应过来,他的眼镜就被李修航一拳砸飞了脸庞,甩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我让你把吉他捡起来!”李修航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   一边的严嵩和许文臣在片刻的惊愕过后才反应过来,各个都变了脸色,两个人再也按捺不住往日的情绪,把李修航几下就摁倒在墙角,林正新趁此机会爬了起来,三个人开始对李修航不断地攻击,又是踢又是打。   “我们忍你很久了……”   “混小子,你再给老子嚣张啊!”   李修航紧紧护着脑袋,浑身上下散发着骨架散开的声响,疼痛散布四周。   第二天。苏涵音着实被眼前的李修航给吓懵了。只见他两只眼圈灰黑灰黑,脸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嘴角还磨破了皮,但还是一脸的冷漠表情。   苏涵音指了指他,问:“你,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李修航:“摔的。”   苏涵音:“骗人,摔的哪有那么严重。”   李修航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回应:“烦不烦呀。”   “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她不依不挠地追问。   李修航望着眼前的她,想起了昨晚,眼神突然柔软了下来,轻轻动了动嘴唇:“……今天中午你能来下凉亭吗?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苏涵音不解:“什么东西?”   他支支吾吾道:“你来就是了,废什么话?”   她只得无奈地“哦”了一声。   李修航倚在走廊的角落,许久。   迎面而来的正是林正新,他似乎还没察觉到什么,就被李修航一把抓过衣领,拖拉到了墙角。李修航指着他的鼻子,瞪住他:“这次非要你赔我的吉他不可。”   而林正新起初有些惊愕,但看到那双冒着火光的双瞳,他冷哼一声,不屑地撇过头去。   李修航刚想举起的拳头被谁给紧紧握住了!   他诧异地回头——是寝室的胖子。没等他反应过来,胖子上来就把他揍倒在地上,心脏猛地抽痛了下,他痛苦地扭曲着面部表情,吱不出声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的声音有些模糊。   “李修航,你给我太平点以后,否则……”   ……   他逐渐恢复意识,身边没有一个人,捂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胸口,扶着墙壁慢慢地爬了起来,两天不到挨了两次打,为的就是自己心爱的乐器,也是为了苏涵音,没有乐器就没办法给她谱曲。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怔住。   曲子呢?   他摸遍了所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就是找不到昨晚的曲子稿。   会丢到哪里呢?   他焦急地往前走着,眼睛不停地在地上搜索,不放过每个经过的角落。都要翻遍整个校园了还是不见曲子稿的踪影。   这下可好,说好要送给她的。   李修航捏紧了双拳,咬住下唇,心里慌得很。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懊恼地来到凉亭,苏涵音还没有到的样子,他坐在凉亭里,把头仰在亭柱上,闭上眼,耳边听到了些许微波斑斓。   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她背负着不可能完成的重任,有点难为她,所以想写一首自己的曲子送给她来补偿下,没想到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苏涵音,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他倏地睁开眼,轻晃下脑袋,无意识地眼神瞄到了两抹背影。定睛一看——   不远处,苏涵音正捧着一张纸,脸上露出的是欣喜的表情,抬起头崇拜地看着面前的沈云一,道:“……这真的是你写的吗?好棒哦——”   沈云一:“恩,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呢。”   苏涵音:“那我明天用这首歌吧,我想肯定能感动全场的。”   沈云一:“好啊,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带你先去练练。”   而后,两人说笑着消失在李修航的视线中,没有人发现凉亭里有一个孤寂的身影存在着。   沈云一也写了曲子给她吗?   李修航嘲讽地撇起嘴角,目光从失落变回了冷漠,他望着远去的背影,重新闭上了眼。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永远是多余的,呵。   微光波澜的心(2)   比赛这天恰逢晴天,几千平米的大礼堂张灯结彩,舞台的顶端挂着红艳艳的横幅,老师们忙着吆喝学生会的同学布置会场。就连化妆间也差不多被挤得水泄不通。苏涵音头一次坐在这亮堂堂的房间里,自己的脸蛋任由漂亮的化妆师摆布,过了半晌,映现在镜子里的便是另一张娟秀的脸庞。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美。她欣慰地看了眼自己。   化妆师收拾着工具时,苏涵音点头致谢:“谢谢。”   “涵音!涵音!”门口传来急促的叫声,苏涵音立刻回过头去,只见陆米遥正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手中高举着她的手机。   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米遥跑到她面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有你的电话,电,电话……”   苏涵音诧异地接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的座机号,便放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是个亲切的女声:“请问是苏涵音小姐吗?”   “恩,我是。”   “你昨天来我们店里面试过,当时我不在,我们同事和我说起过,所以我想请问你哪天有空可以来上班?”   苏涵音一顿惊喜:“我明天上午有课,下午三点可以吗?”   “恩,可以,就在你昨天去的店哦。”   “恩,好,谢谢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苏涵音望着恢复桌面的手机,想起了昨天沈云一陪自己练曲子练到下午,又陪着她出校门找兼职,看中了一家烘培屋,在商场里面的,但是她没有手机所以只能留了陆米遥的电话,这下还真的有希望了。   陆米遥有些不满地撅起嘴:“什么电话呀?还非要留我的手机号码,你不知道外面泄露隐私分分钟的事吗?……”   苏涵音把手机还给了她,笑了笑:“好啦,是我昨天去找工作的那家店,店长让我明天下午就能去上班了,一个小时三百块呢。”   “哇塞!”陆米遥两眼发光,“那么高的待遇,在哪里的店,我也要去做兼职。”   苏涵音摊了摊手掌,“你就算了吧,上次你还说你爸是开公司的,你可是大公司老板的女儿,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下等人一起干活呢。”   “自力更生嘛,好啦好啦,涵音加油吧。”   “恩,谢谢。”   “还有这次的比赛也要好好发挥哦——”   苏涵音努力地点点头。   今天她特地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还有淡紫的流苏花纹,在镜子前满意地照了照,给自己一个微笑便走出了化妆间,抬起头望着忙里忙外布置会场的老师同学们,一顿感叹。   身后有人在叫她,她回头。   沈云一走到她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今天真漂亮。”   苏涵音有些脸红:“谢谢。哦,对了,谢谢你昨天陪我去面试,刚才那家店店长打电话给我了,我明天下午就能去上班了。”   沈云一:“是吗?那加油哦,不过,你怎么那么急着找工作呢?快放暑假了,找起来会更快点。”   苏涵音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尖,抿了抿嘴唇,而后看向沈云一:“我想早点存钱寄到家里去,前段时间有点忙耽误了。”   “是吗?那不错,努力就行了,也别太勉强自己……”话未说完,舞台那边的一个老师便朝沈云一挥着手招呼着,他急匆匆地朝苏涵音摆摆手:“你好好准备吧,我得先过去帮忙了,过会儿见。”   “恩,好。”她望着沈云一跑过去的背影,莫名地心里流淌过一阵暖流。   她从兜里掏出那张已被揉皱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写得还是工整的,曲子的名字是《爬山虎》,排练的时候沈云一已经把伴奏音乐给录了下来,到时候自己只要和着音乐唱就行。负责现场的老师走过来和她说她是第八个上场的时候,舞台上的同学已经就位了,第一位已经站在了宽大的舞台上,而后,超大音响里开始流淌出音乐。   四周安静了下去。   “苏涵音?”   负责老师走后,苏涵音循声望去,不远处逐渐走过来的少年,她正疑惑着,少年走到了她的身边,光线暗的关系,她并没有认出来,“你是……”   “涵音,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呀?”   但是这熟悉的嗓音还有笑起来左边单个的酒窝……   苏涵音顿悟:“……黎小天!是你啊!”   黎小天带着责备似的笑,揉乱了她的短发,“你呀,连我都要不记得了,那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就枉费了。”   苏涵音极力解释:“怎么会呀,只是,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嘛,怪就怪光线太暗了……”   黎小天:“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苏涵音:“哎哟,你油嘴滑舌了哦,说,这次你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学校的?”   黎小天:“我也是来参赛的呀,自从分散了以后,我们就没联系了,怎么?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苏涵音想了想,但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恩,很好,都很好,你呢?小天,现在在哪里学习?”   “外国语学院读行政管理,哈哈。”黎小天叉起腰,发出爽朗的笑声。   第二名参赛选手退场,底下一片隆重的掌声,议论迭起。   苏涵音拍了拍他的肩头,“看不出来嘛,以后毕业了就是管理人才哦,给我们村子争口气,嘿嘿……”   “村子?哎哟,我没听错吧……”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陆小敏无意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屑地打岔道。   两人齐刷刷朝她看过去。   陆小敏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下苏涵音,抱起胸,蹬着双六厘米的高跟鞋,慢慢走了过来。黎小天低头看了看苏涵音绷着的脸,没吱声。   陆小敏:“换衣服了呀?既然是村里来的,那是不是得穿一条拖地碎花长裙,唱着山路十八弯啊?哈哈哈哈……”   紧随她其后的两个女生也跟着捧腹大笑。   苏涵音气青了脸,紧紧握住双拳。没想,黎小天反握住她的拳头,二话不说把她拉离了现场。   他们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苏涵音似乎还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笑声,那是对她最大的嘲讽。黎小天严肃地问道:“她们是你同学吗?最好别和这种人来往。哼。”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已经离得很远的身影。   苏涵音摇摇头:“不,我才不认识她们,虽然一个班,但我都没和她们搭上话……哎,对了,你是第几个上场?”   “我呀,我是压轴的,嘿。”   “我第八个上场,你替我加油吧。”   “那是当然啦,”黎小天转了转眼珠,有些担忧地转了个话题,“小橙怎样了?你离开后他能照顾自己吗?”   苏涵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有时会病发,但我离开的前一个星期很太平,还有我爸那咳嗽的老毛病,我都已经找到工作了,以后每个星期能往家里寄点钱过去。”   “是吗?那还可以,要有时间,我陪你回去看看伯父吧。”   “你还喊他伯父呀?小天。”苏涵音有些不满地噘着嘴。   黎小天突然俯身,凑近着她微红的脸庞,轻声道:“那是啊,我可是你爸公认的女婿,哈。”   苏涵音习惯性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埋怨道:“瞎说什么呢,我爸那是开玩笑的。还有,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的睫毛轻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谁呀?谁敢和我抢老婆?”黎小天有些情绪激动地抓过苏涵音的手指,紧张兮兮地瞪着她。   “小心我打你哦,谁你老婆啦,哼,人家可是又帅又能干的男人……”她甩下手,理直气壮地冲他说着,“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是在学生会工作的老师。”   “哟呵,你还玩师生恋。”   “黎,小,天,!”   每当苏涵音这么喊他的名字时,脸色总是铁青铁青的,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圆圆地瞪住他,非常可怕,然后苏涵音解释道:“才不是师生恋,我只是对他有了好感,但是……”   黎小天:“没什么但是,喜欢就去追吧,别等失去了后悔。”   “小天……”苏涵音微微的感动到了。   但是。   黎小天:“反正我永远是你最后的男人,现在也就委曲求全下吧。”还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苏涵音刚举起的拳头,头顶的喇叭里就传来舞台老师的声音。   黎小天:“该你上场了,涵音。”   苏涵音:“恩。那我先去了,以后再收拾你,哼哼。”   苏涵音面对台下众多的师生,难免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轻咳了下,扩音器就能传很远,深吸一口气,音响里开始传出录制好的伴奏。   她缓缓进入了节奏。   底下的李修航怔住。   这首曲子……   起初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当苏涵音一字一句地唱出了歌词,再联合旋律,他断定了念想,那首曲子就是他那天晚上自创的歌曲,可是为什么会被苏涵音捡到了。   怎么会那么巧。   ……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最接近梦想的地方,   我要一步一步不停歇,   总会看到最美丽的海。   苏涵音轻轻闭眸,不管多么困难,她也要像沈云一写得歌词里那样,努力,向上。   谢谢你,云一。   睁开眼,她的视线和沈云一对上,些许诧异,很快,两人相视而笑。   一曲完毕,台下有隆重的掌声,她稍稍鞠躬,便下了台,总算能松口气了。但是当她的屁股刚沾上沙发垫时,身后就传来李修航的声音,还没和身边的陆米遥等人聊会感受,她就回过头去,李修航阴沉着一张脸。   她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李修航:“这首歌,你,是自己创作的吗?”   苏涵音:“不是呀,沈云一送我的,他好厉害哦,还会写歌,而且不难唱,怎样?不错吧?哈哈哈。”   当她脱口而出“沈云一”这个名字的时候,李修航顿时黑了脸,没被她发觉,他故作镇静地问:“沈,沈云一在哪里?”   “这个,”苏涵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也没见沈云一的身影,只得无奈地摆摆手。   李修航咬紧下唇,想了想,终于摆起双臂快速地往大礼堂外跑去。   风狠狠地刮过他的耳际。   那些凌乱的片段再次在眼前敞开。   沈云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喜欢她吗?真的吗?   还是说……   他找遍了整个校园,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音乐教室门口停了下来,飘出来的曲子是《爬山虎》,是他自己创作的歌,这是他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用力推开了大门。   “沈云一!你这混蛋!”   他一股脑冲了过去,沈云一还未睁开眼看来者何人就被他的一记重拳打倒在地,音乐声戛然而止!   李修航狠狠地压住他的两只肩膀,咬牙切齿地瞪住他,质问道:“为什么要把捡到的东西说是自己的!”   “捡到的?”   沈云一先是有些诧异,看到他如喷火的眼神,却淡然地与之对视。   李修航:“那是我创作了一晚上的曲子,结果弄丢了,竟然被你捡到了!说啊,为什么要骗她说是你自己写的!”他再次摁紧了沈云一的肩膀。   “曲子上有你的名字吗?”沈云一撇起嘴角,不紧不慢地反问。   李修航惊怔。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喜欢她?”   沈云一不语。他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便明白了一切。   李修航俯下身,凑近他,恶狠狠地说:“她只不过是苏涵音而已!听到没有!你醒醒吧!夏天晴已经死了!死了!……”   闻言,沈云一倏地从地上弹起,把李修航一把摔在了一边,“闭嘴!!”   沈云一换上了一副狰狞的神情,抓起李修航的衣领,咬着牙:“李修航,你不要给我嚣张,你欠我的我都会要回来,就算是拿你的命去抵她,我也会做到!”   他的力气好大,喉咙口被勒得发不出声音来,意识有些模糊,有那么一片刻时间,李修航觉得自己终有一天生命会终结在这个男人手里。   他紧眯着眼,眼缝里的沈云一恍惚。   最终沈云一放开了他。   在他转身之际,李修航扶住自己的胸膛,冲他虚弱地说了句:“……她只不过是,苏涵音,咳咳。”   沈云一愣了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音乐教室。   他是我弟弟(1)   三天前的一个晚上。苏橙第一次收到苏涵音寄回来的信,他端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繁星,双手捧着那封信,他对着明月微笑。已经习惯于在屋顶上望月,以前能和姐姐这样说着话,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   他清澈的眼眸眨了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苏博兴正站在梯子上,并没有爬上来,只是关切地说了句:“小橙,晚上有点凉,快下来吧。”   “爸,姐姐的信我收到了,信上说她过得很好呢。”苏橙站起身,高兴地跑到梯子前,把手中的信封递给了苏博兴。   苏博兴接下信,上面还残留着苏橙温热的体温,逐字逐行地默读着,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连连点头:“好,好,过得习惯就好。”   苏橙关上了屋顶的小窗。回头对苏父说:“爸,我也好想去大城市呢。”   苏博兴犹豫着。   苏橙继续说道:“我都十九岁了,也想去大世界闯闯,也想要赚大钱回来给爸爸花,想做的事情好多好多哦。对不起,爸爸,我不是要离开你的意思,我只是……”他欲言又止,在苏父面前深深低下头去。   苏博兴吞咽了下喉结,随后轻轻叹口气,伸出手轻抚着苏橙的短发。   苏博兴:“小橙,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也担心你的身体呀……”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默。   许久。苏博兴冲他释然地笑了笑:“好了,别想太多,早点去睡吧,明早还得去集镇呢。”   “恩。”苏橙笑着点点头。   苏橙把姐姐寄回来的第一封信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睡觉之前还特地对着窗外的明月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给姐姐祈祷:姐,希望你一切都好。才放心地躺进被窝。   深夜里。苏橙翻来覆去。莫名就醒了过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他不断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呕吐的声音,自己再也无心入睡,忙披上薄外套,下了床,来到苏博兴的卧室,咳嗽的声音加剧了,一下一下刺痛着苏橙的心。   苏橙忙跑到父亲的床边,“爸,怎么了?爸,!”   苏博兴抬起疲惫的双眼,脸色苍白,还没开口说半个字眼,又捂起嘴不停地咳起来。   苏橙看着很不是滋味,他忙从床头柜里找出药,“爸,把药吃了吧……爸……”   手中刚倒出的几粒药丸滚落到地上,他惊讶地看到父亲嘴角沾着鲜血,视线往下,手掌心里盛满了半勺的血。   “爸……”苏橙整个人呆住了。   苏博兴见状,睁圆了眼,他握紧双拳,捶打着胸膛,咳嗽太久,心脏闷得难受。   “爸,我送你去医院吧!”   他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医院要步行一小时以上——镇中心医院。但是,不这么做,病情也许会恶化。   苏博兴虚弱地摆摆手。   “爸……”苏橙焦急地喊了声。   他颤抖的食指指了指抽屉,苏橙按照他的意思打开第二层抽屉,捧出来的竟然是一张合照,上面的女人他记得——“是妈妈,为什么?爸……”   苏博兴无力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到处都是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他气若游丝地才拼出一句话:“找,找到……你妈妈,我,我想见,想见她……”   “爸,好好好好,我一定会找到妈妈的,我送你去医院,不能再拖了,”苏橙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他尽可能保持冷静,因为太过紧张的情绪会导致他病发,到时候连他都无法帮父亲送医院了。   漆黑的夜里,有不知名的鸟“咕咕”叫着,泥泞的道路上,只有苏橙一个人在拼了命地踩着三轮车,车上的苏博兴盖着一条棉毯,虚弱地吐着气,夜色遮盖住了嘴角殷红的鲜血。   他拼命地踩着踏板。   时不时还抬起手擦着汗。   “干杯!!”   随着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几个人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陆米遥的脸蛋有些红,兴许是酒精在作祟,她仍兴致高昂地说:“祝贺涵音获得了第二名,赢到了两千元的奖金!……咦?涵音,你怎么不喝呀?”   苏涵音望着杯中暗黄冒着气泡的啤酒,犹豫不决,为难地看着陆米遥:“我,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啊,没关系!”陆米遥抢过苏涵音的酒杯,碰了碰柜台里服务员的胳膊,“哎,伙计!麻烦帮我朋友换一杯锐欧!”   “喵喵,锐欧?那是什么?”苏涵音不解。   服务员一边从后面的玻璃柜上取下一瓶锐欧一边解释:“RIO是预调鸡尾酒,就这样喝的,”说着就把粉色瓶子递到了苏涵音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放心,酒精成分非常非常低,很好喝。”   沈云一在一边轻声说:“不会有事的,就像汽水一样。”   苏涵音这才鼓足勇气捧过鸡尾酒,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瞬间眼前一亮,“好喝,还是水蜜桃味道呢。”   “我说的没错吧。”陆米遥骄傲地摇头摆尾。   骆安安放下高脚杯,指了指苏涵音旁边的黎小天,有些暧昧地使了个眼色:“涵音,你旁边新来的帅哥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新朋友?”   “昂,哦,对了,”苏涵音忙放下鸡尾酒,“他是我从小一直到大的好朋友,黎小天。”   黎小天有些不满地嘟哝着:“才不是好朋友,我们都有过娃娃亲的,所以我是她男朋友……”   苏涵音:“瞎说什么呢,那都是开玩笑的。”   说着,她偷偷地将视线瞄到沈云一脸上,他正举着酒杯,慢慢地抿着啤酒,神情严肃。   黎小天并没有在意旁人,铁定地说:“我们从小一块长大,还有你弟弟作证呢,还有我们说好等大学毕业了就一起工作的……”   “好了……”苏涵音低低地阻止了黎小天的滔滔不绝,朝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啦?本来就是事实嘛。”他显得更为骄傲。   一边的沈云一端着的酒杯微微颤了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阮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片,问:“也就是说是青梅竹马咯?”   黎小天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沈云一倏地站了起来,打断了几人的说笑,他们纷纷看向他。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你们继续。”便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这家酒吧建立在美云纱广场的最高层,旁边是一家茶厅,里面所供应的茶叶全都是沈家赞助的,有些员工经过或来酒吧消遣,看到沈云一便会礼貌地鞠躬打招呼,他都习以为常,若换做平常会抱着同样的微笑去回应,但是现在。   他皱紧着眉头,来到洗手池前,看着清澈的水流淌过手背,凉凉的。   自己是怎么了?   她也有她的朋友圈啊,为什么连这个都会在意。   擦干手,他走出了洗手间,轻轻叹口气。酒吧昏暗的灯光让他感到异常舒服,他不喜欢很明亮的场所,不仅因为刺眼,而且……   “砰!”   玻璃碎了一地。   引来所有人的视线。   沈云一朝着声音来源走过去,只见一位年轻的服务生正蹲在地上,焦急而又慌张地捡着玻璃渣子,沙发上的胖男人左拥右抱,敞开着圆滚滚的肚皮,嘴边叼着雪茄,他对男生指指点点,啐了口痰:“吗的!给老子收拾干净!做事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   男生不敢抬起头看他,蹲在地上的膝盖被玻璃渣子戳破,血混合在碎渣里,他仍坚持捡着玻璃渣子,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我错了……”   大胖子更加为所欲为:“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饶了你,不然我连这家酒吧一起投诉!哈哈哈!”   身边几个穿着妖娆的女人捂嘴偷笑,以看好戏的眼神望着男孩。   男孩双手早已被扎出了血,他没说半句话,只是犹豫了下,最终缓缓用膝盖挪到胖男人翘起的二郎腿下。   正当他的身子逐渐下倾时,沈云一大喊——“住手!!”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他。   男孩回过头来,顷刻间,沈云一对上了那双黑澈黑澈的眼眸,男孩的脸涨得通红,眼角汪汪地挂着几滴泪,却坚强地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沈云一一时怔住。   随后,他快步走到男孩身边,严肃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人家只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盘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做吗?”   “你是谁啊?”胖男人不屑地反问。   “你管我是谁,你们该为你们刚才的举止道歉!”沈云一毅然决然地打抱不平。   “你别给我多管闲事。”   男孩在底下拉了拉沈云一的衬衫下摆,他回头看到男孩咬着牙摇着头的样子,便没再吱声,临走时冲那些人瞪了一眼:“你们要投诉就去投诉吧。”   他把男孩带到安全的角落,上下打量了下他,抓起他淌血的手掌,“还疼不疼?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破伤风……”   男孩微笑着摇摇头:“没事的,刚才谢谢你了,大哥哥。”   沈云一:“对了,你刚参加工作吧?下次注意点。”   “恩,我昨天刚到这城市,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没想到……”   沈云一:“你家人呢?”   男孩深深低下头去。   苏涵音一行人喝掉了四五瓶锐欧,也没见沈云一来。   陆米遥不停地蹭着苏涵音的胳膊,朝她扬了扬眉毛,“涵音,你家云一还没来,你要不去找找?”   苏涵音刚想解释,却没料阮薇八卦地问了句:“沈云一和她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吧?涵音昨晚还跟我说了呢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个喜欢的人……”瞬间,她的嘴巴就被苏涵音给狠狠蒙上,咿咿呀呀地说不出半句话。   “别多嘴啦,喵喵……”苏涵音附在陆米遥的耳边小声说,“你当我朋友的话就替我保守秘密。”   看到另外两个人以八卦的目光盯得她如坐针毡,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黎小天也这么看着她,她像浑身起了疹子似的忙站起身来,脸红红地说:“算了算了,我去找找他,你们等我吧。”   苏涵音兜了大半个酒吧,昏暗的视线里不下一次撞到别人,都不是沈云一,正责怪着沈云一不知去向时,她看到了消防栓附近有抹熟悉的背影。   走近一看,欣喜,果然是沈云一!   但是。她也看清了另一张脸,于是,她叫出了声——“小橙!”   他是我弟弟(2)   “小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涵音是又惊又喜,扑棱棱地眨巴着眼睛,瞅着苏橙。   苏橙低下头去,有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是来这里打工的……”   沈云一恍然大悟:“他就是你说的弟弟?”   苏涵音略带敷衍地点了点头,而后所有视线都在苏橙身上,忙捧起他被玻璃渣子扎破的两只手,“你这是怎么了呀?小橙,为什么都是血?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回姐姐那边,姐姐那有药给你擦擦。”苏涵音拉起苏橙的手,刚转身又像想到了什么,回头问,“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行李呢?来这里多久了?咦?”   沈云一在一边简直是哭笑不得。   沈云一:“我先送你回去吧,涵音,时间晚了。”   苏涵音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原先的吧台,但是不见了陆米遥等三个小妮子的身影,只剩下一个黎小天正仰着头咕噜噜喝着锐欧,苏涵音叫了声,黎小天忙转头喜笑颜开的同时,也看到了她身边的苏橙,一时怔住。   苏橙礼貌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小天哥哥,好久不见。”   黎小天:“你怎么在这里?小橙?”   苏橙:“昨天刚到这里的,所以在这里打工。”   苏涵音四下张望了下,问黎小天:“她们三个人呢?”   黎小天无奈地摊了摊手掌,“说是今天一天下来很累了所以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苏涵音点头。   初夏的风吹在身上,微凉,还夹带着一丝暖意,苏涵音深吸一口气,自始至终,她都牵着苏橙的手。   “姐,我这次真的要谢谢这个大哥哥。”苏橙以感激的眼神望向沈云一,“要不是他及时相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苏涵音问沈云一:“发生什么事了呀?”   沈云一:“没什么,就是他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杯子,被一群人欺负。”   苏涵音再次抬起苏橙受了伤的手,焦急地说:“这样啊,那先去我的寝室擦药,别伤口化脓了昂。”   苏橙努力点了点头。   黎小天搭过苏橙的肩膀,抬起另一只手敲打了下自己的左胸膛,信誓旦旦地说:“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肯定把那些人揍得稀里哗啦的。”   “别扯了,小天,你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小橙。”苏涵音白了他一眼。   黎小天:“哦,对哦……小橙,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打工?”   苏橙停下了脚步,略显犹豫,他甚至放开了苏涵音紧握着的手。   苏涵音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只见苏橙深深低下头去,隐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汩汩而出,两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晶莹剔透,他哭着对苏涵音说:“姐……爸爸他,他快不行了,呜呜呜,怎么办……三天前又发病了,这次,这次他咳出来好多好多血,血……呜呜呜……”   苏涵音惊住!   不只是她一个,就连沈云一在一边听得不可思议。   黎小天:“伯父他现在在哪里?”   苏橙吸了吸鼻子:“在,在镇中心的医院住着,医生说,说查出来是肺癌四期了……”   如同晴天霹雳,苏涵音整个人剧烈摇晃了下,眼前瞬时黑了下来,还好有黎小天及时扶住。   之后,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看到学校的大门,黎小天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别,看得出他的脸上布满了乌云,虽然苏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他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小时候家里有好吃的总会让苏涵音带点给黎小天吃,这无疑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噩耗。   更何况苏涵音呢。   想到这里,黎小天回望,苏涵音的背影低沉着消失在了林荫道的雾气中,她走得缓慢。   “涵音,我就送到这吧。”沈云一轻声说了句,抬起头看了看楼上亮着灯的阳台。   苏涵音还没晃过神来,沈云一轻轻推了推她,她才茫然地看着他,点点头。   沈云一转眼看向苏橙,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你叫苏橙呀?”   他点头。   沈云一:“你有住的地方吗?”   犹豫了会,苏橙摇摇头。   沈云一:“我平时工作时间都是住学校后面的教师公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不需要收钱的。”   “真的吗?大哥哥!”   沈云一微笑着点点头,而后又纠正道:“还有,我叫沈云一,呵呵。”   “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没有你,我可能又要被那些人欺负又要流浪街头。”说着,苏橙深深向沈云一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苏涵音感激地看着沈云一,也同样道谢:“谢谢你,云一,到时候我会帮小橙找住所,不会一直麻烦你的。”   沈云一皱了皱眉头,“说什么麻烦呢,你弟弟要是住的满意,可以一直住下去。”   苏涵音感觉到脸在蹭蹭冒火,有些不知所措,指了指他身后的寝室楼,“那我先上去了,晚安。”   “恩,晚安。”   看到苏涵音走进了漂亮干净的寝室楼,苏橙放下心来,抬起头看着沈云一,好奇地问:“云一哥哥,你认识我姐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们好熟哦。”   沈云一:“涵音她是我女朋友。”   有微风吹拂起他额前细碎的头发。   苏橙怔了下,而后追问道:“真的假的呀?怎么认识的?我好想知道哦——”   沈云一无奈地停下脚步,低头对天真的苏橙一个略显责怪的眼神,“下次再娓娓道来吧,现在有点累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你也好收拾收拾。”   苏橙:“恩,也好。”   没走多远,苏橙又问:“云一哥哥,你的房间是不是很大很大呀?”   沈云一:“没呢,挺宽敞的。”   苏橙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我是客人,留个沙发给我睡就行了,我不介意的。”   “没事,我的床很大,你可以和我睡。”   ……   苏橙晚上做了个梦: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左手牵着他,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他们三个在宽敞的大草坪上奔跑,这片草坪似乎永无止境,他能一直欢快地跑下去,身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视线陡然一震,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悬崖,他的脚底空了,亲眼看着女人把自己和小女孩狠狠推入了悬崖,狠狠地。   合上眼之际,还能看到她尖锐的目光。   他知道那个人是所谓的“妈妈”,生他的女人。   他也不会忘记她抛下家庭,独自离开的场景。   苏橙从梦里醒来,额头上出了好多细密的汗,他倏地睁开眼,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身边传来沈云一关切地问候:“你醒了?做恶梦了吧?”   苏橙终于意识到这是梦,没有太过惊喜,反倒是失落地垂下眼,“恩……梦到妈妈了……”   沈云一没有说话,斜靠在床头,听他叙说。   苏橙再次把棉被遮住了下巴,有些害怕地蜷缩起身子,“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四岁,我在雨里哭着喊着,但是她毅然决然走了,爸爸把我抱进屋里,什么话也没说,那时候我好想她……”   “直到现在也想吗?”沈云一不由得插了一句。   苏橙从鼻腔里发出了句“嗯”。   “想念一个人的感受我能明白,茶不思饭不想,但她始终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所以时间久了也就遗忘了。”   沈云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冗长,或许是想到了过去的往事,很快又想到自己说得有点跑题了,忙回头笑笑:“呵呵,别想太多了,你还小,起床吧,我去弄早饭。”   “昂,我,我来做吧,我在家里一直都是我做的。”苏橙一激动,从床上腾地爬了起来,想赶在沈云一之前去到厨房。   沈云一整了整衬衫衣领,“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不料,一回头就看到苏橙踉跄了下,险些跌倒,稚嫩的脸上呆若木鸡。   他忙走过去,扶住苏橙瘦弱的肩膀,问:“怎么了?”   苏橙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吐气,而后缓缓睁开眼,松了口气的样子。回头对沈云一释然地笑笑:“没,没什么,就是刚才起来太久了有些头晕,呵呵呵。”   “没事就好,估计有点低血糖,还是我去做早饭吧。”   “恩,谢谢了,云一哥哥。”苏橙重新坐回了床边,默默地看着沈云一走进了厨房。   他环顾下四周,靠近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很整齐地摆着几本书,一台小台灯,一只笔袋,苏橙好奇地起身,走到书桌前,随意翻了翻最上面一本书,里面全是英文,他皱了皱眉,没有一句话是他看得懂的。   他无奈地笑笑。   尔后,他的视线落在书桌下的一只箱子。   是很普通的牛皮纸箱。   那也许是他放书的珍藏箱吧。   沈云一做了两份的鸡蛋吐司面包配两杯牛奶,平时牛奶只有他一个人吃,现在又多了一个。苏橙头一回早饭奢侈了下,抓着面包放在嘴边不肯放下,抬起头疑惑地问:“云一哥哥,书桌下那个大箱子也是你的吧?”   沈云一点点头:“恩。”   “好厉害哦,饱读圣贤书,我也好想好想读书。”说着说着,他不禁嘟起嘴,深深埋下了脑袋。   “你没上过学吗?小橙?”   “没有,我身体的关系,姐姐担心我受欺负所以不让我读书,但是,姐姐以前每天放学都会用她今天学到的东西告诉我,所以我也会你们的知识哦——”他说到这里,骄傲满满地昂起胸,咧开嘴笑了。   沈云一犹豫了很久才问:“小橙,其实你姐之前也和我提起过你,但是一直都没说你身体毛病……到底是什么样的病啊?”   苏橙忽然变了脸,低下头去,只顾啃着面包,一言不发。   沈云一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也只得尴尬地沉默。   临走时,他特地吩咐道:“小橙,那就麻烦你看着屋子了哦,我得去上班呢。”   苏橙一脸欢快:“恩,没问题的,云一哥哥路上小心。”   “哦,对了,书桌下的那只箱子递给我下。”   “唔?”苏橙抱起大箱子,递给了沈云一。   沈云一道了声谢,便抱着箱子离开了这里。   这周上午没有课,下午才开始上,寝室里的四个女生没有一个愿意出去,都懒懒地在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到了下午的时候,陆米遥才想到去食堂是午饭,刚打开门,她的叫声就吸引住了寝室里其他三名。   “怎么了呀?喵喵?”苏涵音忙跑过来。   只见陆米遥正呆呆地望着地上的牛皮纸箱发懵,嘴边的雪糕快滴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苏涵音下意识地俯身抱起大箱子,上下打量个不停。   她把箱子放进房间里,围着它走了一圈,思忖了片刻。骆安安不耐烦地说了句:“直接打开来看看不就得了,又不会是□□。”   于是,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苏涵音用剪刀划开了纸箱。   映现在眼前的是:柔软的铺垫上摆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连衣裙。   她抖开连衣裙仔细打量,陆米遥在一边惊呼:“哇塞!好漂亮!”   淡黄格调的雪纺连衣裙,一字领设计,蓬蓬的袖管。   “涵音,这里有一封信,还有……哇!!!”伴随着陆米遥一声尖叫,几个人又拥到了箱子边上。   原来连衣裙下躺着一封白色的信封,上面还压着一只手机。   陆米遥抓起这只手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起来,然后对苏涵音说:“这是今年最新版的魅蓝Note,我还问我爸要钱买,我爸不给,呜——”失望地看了眼手机。   阮薇推了推眼镜片,拆开信封,逐字逐行地阅读起来:“涵音,这箱子里的礼物都是送给你的,上次陪你去面试,你说你没有手机,所以我特地买了魅蓝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这社会生存怎么少得了手机呢?还有这件是我专门给你订购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尺寸。”   骆安安挤了过来,快速地往信封最底下看,惊呼:“署名是沈云一!”   苏涵音忙抢过信纸,的确看到是沈云一的签名。   身边三个不同的人却以同样暧昧的表情看着她,发出异口同声的唏嘘:“哦……是沈云一哦——”   苏涵音并没有高兴起来,皱着眉,“他送这些太破费了,我得去还给他。”刚站起来就被陆米遥给按了下去。   陆米遥:“他送给你是对你告白,说明他喜欢你啊。”   阮薇:“你这身份能被沈少爷看上还真的史无前例,你还是好好收下他的心意吧。”   骆安安不停地点头,不屑地瞅着苏涵音:“就是就是,我们还巴不得这种机会呢,不只是我们,全校女生!”   “可是……”   苏涵音刚想解释,被陆米遥打断:“难道你不喜欢他吗?每次体育课我看你看他的眼神就像老鼠看到大米似的。”   她们说得尽兴,电话铃声响了,一串美妙的音乐。   是来自于苏涵音手中这只魅蓝Note!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响了一会,她才接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声。电话那头是沈云一欣喜若狂的嗓音:“太好了,涵音,你收到我送你的礼物了,我打来只想告诉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的。”   其余三个人你推我搡,都想听得更清楚电话里的内容。   “那个,云一,我……太贵重了……”   “呵呵,没关系的,还有哦,那件裙子我随意挑了件你可能会喜欢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你的尺寸,你试试看行不行,不行给我我去换。”   “我,其实我……”   三个小妮子底下议论纷纷。   “星期六早上九点,我在校门口等你,我想看看我给你挑选的尺寸合不合身,呵呵。”说这话的时候,沈云一的口气异常地平静,认真。   苏涵音脸颊的温度就没有下降过,只能默默收下他的好意,轻声道谢:“谢谢……云一……”   “恩,下午你们要上课吧,那我不打扰了。”   “好。”   “你先挂吧。”   陆米遥一听到电话里这么说,两只眼睛和嘴巴都张成了O字形。   苏涵音一挂电话,就遭到这三个小妮子轮流围攻。   陆米遥:“哇哇哇哇哇塞!他让你先挂电话呢,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懂礼貌的男人!”   阮薇凑过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垂涎三尺地说着:“涵音,我看你就从了沈云一吧,人家人长得帅,又温柔,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茶叶世家,懂得养生之道,以后你有的福享喽——”   “我……”   苏涵音还未开口,又迎来骆安安尖锐的嗓音:“星期六还约了你呢,我看你们俩,一个字:成!”   唉。   苏涵音重重叹了口气。   但是自从挂断电话以后,她的心里就有一股又一股的甜蜜,难道这就是幸福的预兆?   他对我很重要(1)   苏橙吃过晚饭,就撩起袖管,把碗筷都洗了,为了报答沈云一,总要干点实事,手掌未愈合的伤口触碰到了泡沫,他不由得呲牙,刺痛感油然而生。望着自己受伤的手,想起了前天晚上。   又重重地叹口气,丢失了工作,该怎么再去找新的呢?还会有单位要他吗?   “小橙?”   他回过头去。   沈云一高大的身形屹立在自己眼前。   他略带责备地一步跨过来,抢过苏橙手中洗了一半的碟子,“你别碰水,伤口还没好呢,去房间休息吧。”   “没关系的,云一哥哥。”   “去休息吧,我来我来。”   苏橙只得悻悻地坐到了床上,望着沈云一的背影出神,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有些犹豫,冲着厨房喊了声:“云一哥哥,我能开电视吗?”   “可以啊。”他关掉了水龙头,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到房间里,冲苏橙轻轻一笑,“其实你不用什么都请示我的,完全可以把这里当自己家。”   苏橙害羞地撇过头去,把视线放在了电视机上。   苏橙:“姐姐怎么样了?”   沈云一收拾完灶台,坐到了书桌前:“这会儿在上课呢。”   看着他翻开了第一本英文书籍,苏橙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苏橙:“云一哥哥,你是不是什么都懂?”   沈云一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苏橙:“那本书全都是英文,能看懂的人应该都是博学多才的吧。”   沈云一笑而不语,继续逐字逐行地默读着。   苏橙抱着枕头,将下巴抵进去,如同自言自语:“当我看到我所向往的大学校园时,心情真的很激动,像我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大二了吧,但是我却一无是处,连小学都没有念过,也没有朋友。”   沈云一捻着书页的手指轻轻僵住。   “每次姐姐在上课的时候,我就只能想象课堂是怎样的,老师会不会很凶,呵呵呵,我是不是太天真了?对不起。”说完,他冲着沈云一认真的身影傻笑了下。   许久。沈云一才脱口而出:“你想上课吗?”   “……”苏橙睁大了双眼。   沈云一转过身来,冲他富有深意地笑着说:“帮你完成下这个心愿。”   “真的?可以吗?”   沈云一郑重其事地点头,而后又提醒道:“不过只有一天的时间,因为毕竟你不是学生。”   尽管心里有些失落,但对于从未上过学的苏橙来说,哪怕一个小时坐在教室里也是幸福的,于是,他满意地笑了。   ***   “新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下,别紧张。”熊林和蔼地冲站在讲台前的苏橙微笑。   苏涵音怔住。   苏橙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环顾着这几百平米的大教室,说道:“我叫苏橙,这次是要感谢老师们能给我上一天课的机会,我很喜欢读书,也很喜欢和大家做朋友,谢谢。”说完,他深深鞠了个躬。   陆米遥小声地叫了声苏涵音。   苏涵音呆若木鸡,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苏橙。   陆米遥:“你弟弟怎么这里了?”   苏涵音摇了摇头。   “苏橙,那今天你就先坐在李修航边上的空位吧。”   “好的,老师,谢谢。”   苏橙挎着小包,缓缓走到李修航的位置前,把小包放在了桌上,轻声对身边的李修航打招呼:“你好,请多指教。”   李修航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趴在桌上,把脸埋了进去。   这堂课苏涵音也没怎么听进去,时不时回过头去。   苏橙轻轻推了推李修航的胳膊,问:“你叫李修航吗?”   某人一动不动。   他又不耐烦地追问:“我没有教科书,能和你合看吗?我可以帮你记笔记作为回报。”   某人还是无动于衷,看来是真睡着了。   小橙啊小橙,别和这家伙说半个标点符号,你不了解他……   台上的熊林指了指黑板,推推眼镜片,告诉同学们:“下面我要讲个重点内容,请大家记好笔记,过了我就不重复哦。”   “喂,醒醒,老师要讲重点了,喂喂……”苏橙轻轻推着李修航的胳膊,催促着。   李修航终于肯从臂弯里抬起脸来,满脸的不悦,斜睨着苏橙清澈的眼眸,“烦不烦,困死了都……”说完,又埋了进去。   “我帮你记吧。”   苏橙小心翼翼地把他压着的书本从臂弯下拔了出来,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和笔,默默地帮着李修航记笔记,李修航见此时安静,便好奇地抬起脸看过去。迷蒙的双眼里,看到的是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直盯住黑板,手在不停唰唰唰地写着,一副执着认真的模样。   像极了那个人……   李修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插起裤兜,不顾所有人疑惑的目光,离开了座位。   “李修航,你要去哪里?”苏涵音也跟着站了起来,神经绷紧。   “出去透透气,你要不一起来?”他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   苏涵音回头望向苏橙,他的小本子上记满了一页纸。   体育课,女生们进行两人一组拉伸运动,陆米遥和苏涵音一组,轮流拉伸,另一边的男生们篮球打得热火朝天,苏橙坐在栏杆上,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们活跃的样子。   “喂!苏橙!来打篮球了!”   有个扎着头巾的男孩正朝他挥着手。   苏橙一阵欣喜,想不到自己不但没被嫌弃,反而有那么多人愿意和他玩。“来了!”于是,他跑了过去。   扎着头巾的男孩名字叫徐洋。   徐洋把篮球丢到苏橙的怀里,苏橙赶忙接住。   徐洋说:“篮球接力会不会?”   苏橙扑闪着眼睛。   徐洋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快,他又耐心地解释道:“就是争抢篮球的比赛,你要从发起者手上抢到篮球后投入篮筐,然后双方再继续抢球,如果抢到了球没有投进去或者是擦边球,那么就算对面的分数,知道了吗?”   虽然还是不是很明白,但苏橙依然肯定地点了点头:“恩恩!”   徐洋暗地里和其他几位交换了下眼色。   接力赛开始。   苏橙眼看着徐洋投出第一个球时,一跃而上,身材小巧灵活地抱过了篮球,心里一阵得意。徐洋往旁边快速地跑开,苏橙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周围几个人的攻击,跑到篮球架下,在一位比自己高出好多的汉子奔过来前,他往上一跳——   球进了!   “好棒!”苏橙一顿欣喜。   徐洋弓着腰,朝对面一个男生使了个眼色。那个男生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去抢那即将落地的篮球。   啊。不好!苏橙眼明手快,但还是没有跟上那人的动作,两个人几乎同时碰到了篮球!   “滚开。”粗暴的男生低低地骂了一句。   苏橙还没躲开,那人的手肘一个重击就打在了苏橙的脑门,眼前瞬间一片黑,他踉跄了几下,喉咙口仿佛塞进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他拼命晃了晃脑袋,睁开眼,但是还是一片黑,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完了!   耳边嘈杂声不间断。   但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   不知道被谁撞了下,他弱小的身躯碰到了谁,那些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庞大的身躯中间还有一个人,并且像踢皮球似的撞来撞去。   苏橙只感觉到头晕,浑身发软。   姐,救我。   我我看不见了。   ……   李修航倚在操场边的栏杆上,左顾右盼,体育课对他来说是最无聊的,毕竟他的心脏不好,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看着眼前几个男生争先恐后抢篮球的模样,他微微摇了摇头。   刚想把视线挪开,他们中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住了他!   他皱紧眉头,凑近一看,惊怔。   苏橙正被那些人推来搡去,而他并没有跑开人群的意思。   “喂!你们在干什么!”   于是,李修航一边冲他们大喊,一边快步走了过去。   徐洋等人终于停了下来。   苏橙被摔在了地上,像个没丢弃的玩偶,满脸的灰尘,被擦破的皮肤能看到一丁点殷红。   李修航指着躺在地上的苏橙,质问徐洋:“你们难道没发现有人不行了吗?”   “哦?”徐洋绕过李修航,低头看着嘴角泛起淤青的苏橙。又看了看李修航狰狞的表情,装傻:“我还真不知道哎,不好意思。”   李修航严肃地冷下脸来:“我要你和他道歉。”   徐洋戳了戳李修航的左胸膛:“你有什么资格?”   李修航紧紧握住了放在裤缝的拳头,咬紧牙关。   女生那边的操场。苏涵音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擦着汗,抬头对正在狂喝水的陆米遥说:“喵喵,我们,我们休息会吧。”   “这点还不够我平时运动量呢,等我三分钟,再来一百个。”陆米遥舔了舔嘴唇,得意洋洋地炫耀。   想不到这平时那么爱吃又懒惰的小妮子还是个运动达人,人不可貌相。   “涵音,男生那边发生什么状况了?”   苏涵音抬头,只见陆米遥的目光正盯着另一边的操场,于是,她跟着她的视线往后望过去——那边聚集了好多人,远看,李修航正在和徐洋争论不休。闹矛盾肯定的,李修航这人和谁都不合,像是每个人都欠他的。   她正想回神,便看到李修航后面躺着一个人。   “小橙!”   苏橙听到苏涵音的一阵喊声,稍稍来了点精神,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慢慢爬了起来,眼前一片黑,他只能伸出手去摸,但是手指触碰到的只有空气,绝望的空气。   苏涵音跑到苏橙的面前,忙扶住他:“小橙,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姐……我,我看不见你。”苏橙虚弱地开口。   她惊怔!   再抬起头来,李修航和徐洋的对峙还没结束。   李修航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你跟他道歉,听见吗?”   徐洋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不禁嗤笑出声,撇过头去。他的态度把李修航给激怒了,正当他要举起跃跃欲试的拳头时,那边传来了喊声——“住手!各位!”   大家循声望去。   年轻的体育老师和沈云一正赶了过来。   体育老师平时挺温和的脾气,但此时脸部肌肉紧绷着,“徐洋,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我知道你成绩不错,喜欢和强的对手比赛,但你也没必要欺负一个新来的同学吧?苏橙同学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没上过学,还是沈老师说情才让他上一天课,你就这样对待新同学?”   徐洋抓了抓头发,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不道歉?”体育老师横眉一竖。   徐洋白了白眼,一句话也没说。   “对不起,各位。”   苏涵音万万没想到,这句道歉话竟然是苏橙脱口而出的,她诧异地扭头望向他。   苏橙此时的眼前是看不见任何人的表情的,他感觉到四周一片安静,也许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一个卑微的人身上。   他继续对着空气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的,我只是好羡慕你们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好羡慕你们能记笔记,而我……”他紧咬着下唇,许久才放开,唇上泛起苍白的印迹,“我不适合这里的生活,对不起,打扰到各位了。”   “小橙……”苏涵音紧紧拉住他的手。   苏橙不知道此时的沈云一在哪个位置,只能向前看,尽管一片黑,他还是说:“云一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的。”   沈云一皱着眉头,“别说了,先去保健室吧。”   一行清泪从苏橙的眼角滑落,除了李修航看到了其余人并没有察觉到。   李修航二话不说,把苏橙背在身上,迈开步伐就往保健室过去。   ***   苏涵音久久注视着苏橙,心里不是滋味。   他从小就是很爱读书的孩子,但因为自己拥有一种先天的奇怪眼病,而不得不放弃上学的念头,苏涵音知道弟弟爱学习,所以小时候每天放学都会把当天学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他,他都默默记在小本子上。于是,苏橙逐渐学会了遣词用字,但是他不懂人间的世态炎凉,一副天真的模样。   “笨蛋……”苏涵音低吟。   苏橙轻轻闭着眼,慢慢地,他的指尖动了下。   眼前有点光亮。   他缓缓睁开眼眸,看到的是头顶的白炽灯。   “你醒了。”   苏橙转头,正撞上李修航异常平淡却略带欣喜的眼神,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姐呢?”   李修航微怔,但很快恢复平静,“她刚出去,你感觉好多了没?”   苏橙再次点头,又想到了体育课上的事,深深低下头去,自责道:“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的,我以为我能像你们一样有大学生活,哪怕一天也好,没想到……”   李修航:“你别在意,有梦想很好,不会有人埋怨你的。”   苏橙的眼里有晶亮的光芒,在闪烁着:“刚才谢谢你了,修航大哥。”   “我可没想到要帮你,小屁孩……”李修航不屑地撇过头去。   但是,苏橙还是满意地笑了笑。   保健室的门口是一片竹林。苏涵音和沈云一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此时的苏涵音从未有过的愤怒表情,咬紧牙关,紧盯着她面前一米八几个子的沈云一。   沈云一吞咽了下喉结,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你是应该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你想让小橙圆次梦想,但是你也要考虑到他身体的关系呀,我记得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弟弟身体不好吧?你就不能为了他一下然后拒绝他啊?……”苏涵音发着牢骚,最终还是哽咽了,眼泪哗啦啦就淌了出来。   他看着她哭得绯红的脸颊,心如同被刀绞一样,咬着下唇。   “小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他要是出什么事的话,我,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沈云一抬起手,替她抹掉眼泪。泪似火,脸如冰。   他愧疚地说:“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涵音。”   苏涵音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跑回了保健室,一路上正撞到了李修航也没去理会,李修航望了眼苏涵音冲进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沈云一。   苏涵音对坐在床上的苏橙说了句:“小橙,我们走吧。”   “修航大哥说去给我带晚饭来呢,”无意间,苏橙注意到了苏涵音脸上未干的泪痕,忙问,“姐,你怎么了?哭过了?”   苏涵音忙抹了一把脸颊,摇摇头:“没有,我带你走,快。”   没等苏橙回答,苏涵音就拉起他的手,走出了保健室。   两人与刚追过来的沈云一擦肩而过,沈云一在后面叫住了她:“涵音,你要去哪里?”   苏涵音头也没回,冷漠地回答:“我去陪小橙找住所去。”   “姐,我觉得云一哥哥那边住着挺好的,我不想出去找嘛。”苏橙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涵音此刻的表情。   苏涵音一脸不屑,噘着嘴一言不发。   苏橙:“云一哥哥也是为了完成我的梦想所以才……姐姐,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嘛。”   苏涵音最终松开了眉头,转过身去,但还是一脸不开心地瞪着沈云一,有些不服气地说:“你昨晚给我弟弟灌什么药啦?他头一回帮着别人说话……”   沈云一尴尬地笑笑:“呵呵呵……没有啊……”   苏橙的最终落脚点终于拉下帷幕:准备长期住在沈云一的教师公寓里。再也不会在校园里出现了,白天沈云一不在的时间,苏橙就会帮着做家务。   苏涵音在送他回沈云一住所的时候,问苏橙:“一直帮做家务会不会很无聊?”   苏橙皱了皱眉:“我现在也不敢出去找工作嘛,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好多坏人的。”   李修航提议:“让他到你打工的店里去做呗。”   苏橙闻言,忙欣喜地问苏涵音:“可以吗?姐姐?我们一起赚钱给爸爸看病。”   苏涵音想了想,“我帮你问问吧。”   送好苏橙他们,临走时,沈云一叫住了她,苏涵音回头。沈云一说:“涵音,为了补偿我的过错,周六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苏涵音顿时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应付着:“……再,再说吧。”便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他对我很重要(2)   周六。万里无云,一片蔚蓝蔚蓝的天。   开往郊区的汽车在平坦的林荫道开过,两旁笔挺的松树直入云霄。   阳光轻轻抚过苏涵音淡黄的裙摆,她这件一字领就是沈云一那时送的,穿着正合适,□□出白皙的锁骨。此时的她正轻轻闭着眼,打着盹儿,脑袋无意识地往旁边歪了下,最终靠在了沈云一的肩膀上。   她毫无察觉,依然在睡。   沈云一侧目看到她安睡的模样,不禁微笑,随后,握住了她的手掌。   “陶家庄到了,请乘客们依次从后门下车……”   苏涵音突然惊醒,“呃,到啦?……”   沈云一点了点头,“恩,我们走吧。”   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清风让苏涵音倍感舒爽,她狠狠地做了个深呼吸,享受这样的大自然恩赐,而后,环顾了下四周。现在所站的是一望望不到底的林荫道,两旁遮天的松树,阳光调皮地折射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跳跃的小光斑。再往前望过去,能看到尽头有几座民房,而前面一大片都是绿油油的植被。   沈云一牵起她的手,温和地冲她笑笑:“我带你去见个人。”   “哦?”   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去。   这条小路周围都是庄稼地,若碰上下雨天,就会变得泥泞不堪,现在这条路踏上去有硬硬的小石头露出来,不是很好走。   一幢农家自己建盖的小别墅由远及近地映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白砖红瓦,总共三层楼高度,最顶上有茂密的植物覆盖,树叶垂挂在了屋顶的墙壁上,郁郁葱葱的景象。   他轻轻推开黑色的雕花铁门。迎面扑来一只纯白的萨摩耶,看见沈云一,不停“汪汪汪”叫着,尾巴也是不断地摇。   沈云一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说:“阿桃,都长那么大了呀?呵呵呵。”   苏涵音并不怕狗狗,但还是小心地走过去,它先是围着苏涵音走了一圈,她温和地伸出手掌放在它的鼻尖,它轻轻嗅了嗅,咧开嘴似乎对她的认可。   “真可爱。”苏涵音说。   “恩,它叫阿桃,很乖的,能分辨好人坏人,所以不会乱咬人。”   沈云一抓紧了她的手,走到房门前,按响了门上的门铃。   几下清脆悦耳的音乐过后,传来一个和蔼的女声——“谁呀这是?”   沈云一冲门里喊了声:“陶阿姨,我是云一。”   门便开了。   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系着围裙,头上还扎着白色的头巾,手中握着一把鸡毛掸,像是在打扫屋子的样子。   陶晶梅看到沈云一,眼角的鱼尾纹笑得溢了出来,“云一少爷,是你呀?怎么想着来了?路上还顺利吧?最近那边修路,不大好走。”   沈云一笑了笑:“恩,的确有点不大好走呢。呵呵,陶阿姨,你还叫我少爷呢,多见外。”   陶晶梅:“可不是,你爸当年还一直救济我家那口子,为了报答他,我也要对他家里的人都好。”   沈云一笑而不语,略微低下头去。   陶晶梅注意到了他身边站着的苏涵音,顿时变了脸色,恍然苍白,惊讶得瞪着她半天没说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天,天……”   沈云一立刻拉过苏涵音的手,对陶晶梅介绍道:“陶阿姨,她是我女朋友,苏涵音。”   苏涵音倏地就脸红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脸淡然的沈云一。   陶晶梅轻笑,忙往旁边让了让身子,“这样呀,快进来坐吧,把你们晾外面那么久,不好意思。”   房子打扫得格外干净,在玄关处换下鞋,便看到宽敞的客厅,白色的皮质沙发,中间有一张玻璃茶几,摆着丰盛的水果篮。陶晶梅赶忙从水果篮中取出两只大桃子,递到两人面前,“来,吃桃子吧,自家种的,可甜了,别客气昂!”   苏涵音接过桃子,微笑道:“谢谢陶阿姨。”   沈云一招呼着苏涵音坐到了沙发上,陶晶梅又从后边的厨房里倒了两杯水,递到了茶几上,“喝水喝水,走那么多路,怪渴的,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别那么拘束昂。”   “谢谢你,陶阿姨。”苏涵音被陶晶梅的热情打动,刚想站起来鞠个躬,被陶晶梅扶下。   陶晶梅:“这姑娘,嗨,那么礼貌,难怪云一少爷会喜欢。”   苏涵音羞红了脸,低下头啃了一口桃子,顿时汁水蔓出了嘴角。   陶晶梅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沈云一环顾了下屋子,问:“陶阿姨,你家灿孝呢?还没回来吗?”   陶晶梅:“这小家伙呀,说是暑假就回来,这下可好,寄回来一封信说是在美国认识了几个好朋友一起过暑假,唉,早知道就不送他去美国念书了。”   沈云一:“你把他一直关在自己身边也不好,应该让他见见世面,男孩子嘛,吃点亏总是好的,等他哪天玩腻了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呀,还不是哭着对你说‘妈妈,还是我们家好’。”说着,他还学起灿孝的表情动作,惹来两人的捧腹大笑。   陶晶梅笑过之后,转眼看向腼腆的苏涵音,问道:“涵音啊,你多大了啊?”   “二十二。”   “在哪念书呢?”   “E大。”   陶晶梅有些惊呼,看了眼沈云一:“和你一个学校……那也就是说你们也是……”   “学校里认识的。”沈云一接过话茬。   陶晶梅突然叹了口气,目光始终在苏涵音的脸上,像是陶醉了一般,看得有点出神,“好像,真的是太像了……”   “陶阿姨?”苏涵音一头雾水。   “没有没有,我只是看到你想到一个朋友的闺女,你们长得很相像。”   “真的吗?那有时间也能让云一带我见见她吗?”   陶晶梅微怔。   空气顿时凝固。   沈云一轻轻拉了拉苏涵音的手,低下头去,小声地说:“涵音,别说了。”   苏涵音还雾里云里。   陶晶梅重重叹了口气:“……她已经不在了。”   苏涵音恍然大悟,“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昂,你们先坐会,我继续把屋子打扫完,楼上还没打扫呢,灿孝回来了看到那么多灰肯定不高兴。”陶晶梅指了指天花板,站起身来,抓过鸡毛掸,径自朝那边的楼梯走去。   只剩下苏涵音和沈云一。   沈云一突然对她说:“涵音,你先去后面的桃林等我,我有点事和陶阿姨说。”   苏涵音不解:“桃林?”   “恩,就在屋子后头,我马上就来。”说完,他匆匆忙忙起身,跟着陶阿姨的方向走了过去。   桃林?   苏涵音疑惑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屋子后面,绿茵茵的一大片遮天树木,静谧,还能听见隐约的蝉声。   “好漂亮。”   她感慨着,往桃林深处走了去。   ***   “天晴,你在里面吗?”   沈云一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夏天晴,只有最后的桃林没去过了,于是他走了进去。茂密的树木遮盖住了他的视线,他又叫了一遍。   “天晴?”   往最里面走进去,终于找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   此时的夏天晴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死死盯着略高的泥土,望眼欲穿。   “天晴,怎么啦?”他走过去,轻轻俯身。   夏天晴满脸不悦,把食指放在嘴上,“嘘,别吵。”   沈云一笑而不语。记得昨天和她一起看电视,正播到如何种植桃树,今天一早上这丫头就问陶阿姨要了桃树种子,迫不及待地种了下去,夏天晴又是个心急的孩子,一放学就来看种子有没有发芽。   沈云一轻笑:“哪有那么快发芽的呀?这都是有一个过程和时间的,所以你要有耐心哦。”   夏天晴不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头有点晕晕沉沉,差点跌倒,沈云一忙扶住她,她甩开他的手臂,撅起小嘴:“哼,怎么没有,我看到电视里的小苗苗一下子就长大了呢。”而后,她不停地拍打着沈云一的胸膛,“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好啦,好啦,好啦,”沈云一轻轻揽过她幼细的肩膀,“这都是电视上为了制造良好的影视效果,为了让观众们看到这种植物最终是什么样子,所以特意做了后期制作,懂了吗?”   夏天晴撇撇嘴,想了半天,抬起头来用茫然的眼睛看着他:“不懂。”   沈云一真是败给这丫头了,无奈地笑抽。   但是她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有点失望地看着还未出土的小树苗,轻声说:“我只想它快快长大,会不会等我考上高中都不会发芽呀?”   “怎么会呢?等过了半年或者一年,就会长很高了,还有桃子吃呢。”   “真的呀?那到时候朕就慷慨解囊,赐予你一只最大的仙桃。”说完,她调皮地做出了一副武则天的模样,青袖挽起,摊开空空的手掌,不过依然被自己给逗笑了。   沈云一笑得弯起了眼角。   夏天晴摆回了原来的模样,不满地指着沈云一的鼻子,“笑什么笑?你刚才那说的都是些啥呀?什么影视效果?”   “这是专业术语。”   “喂喂喂,沈云一同志,你觉得和一个刚上初二的小女生说这些她会懂吗?”她戳了戳沈云一的胸膛。   沈云一凑近她,轻声细语:“好,我错了,那我赔偿你损失吧。”   “什……”   还没有说完,自己的嘴就被他狠狠堵上!   妈呀!那是她的初吻……混蛋沈云一!   ***   沈云一拨开树枝,没见到苏涵音的身影。   “涵音?”   他轻轻叫了声。   过了会儿,静谧的桃树间传来一声回复:“我在这儿。”   他往桃林深处走了进去。   那一瞬间,他仿佛见到了一缕淡黄的光芒,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正站在一株生长茂盛的桃树前,仰着头望着它。   而他,望着她。   天晴。   她回过头来,对他轻笑。   淡黄的光芒突然消退,毫无征兆地。   他晃了晃脑袋,看到的是苏涵音正看着桃树发懵,他忙走过去,“在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苏涵音托着腮思忖:“为什么别的桃树结的桃子都没这棵树大?”   沈云一没有直接回答,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棵树的位置就是当年亲手种下的,如今却长得茂密参天,他欣喜:“是啊,都长那么茂盛了。”   苏涵音转头,疑惑地看着沈云一对着一棵桃树傻笑,不解,沈云一这才意识到,忙回神对她说:“这棵树是我当年亲手种下的,培育得那么好,能不长得好吗?”   “当年?”   “恩,那时候我在念大二。”   “哈,是不是很令人怀念?”   “是啊,”沈云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她正注视着桃树,如果能让眼前的女孩一直逗留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桃林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不一会儿就听到陶阿姨的吆喝声——“吃饭啦!二位!”   苏涵音大声应了下:“昂!来了!”   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去,不料,被脚下横着生长的树枝给绊倒,“啊……”   “小心!”   沈云一眼明手快,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际。   四目相对。   她的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无法呼吸。   瞪大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我喜欢你。”   这句话过了许久才从他薄弱的唇中吐出,随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身子下倾,几乎整个和她贴在了一起。   微微湿润的唇轻轻贴了上来。   他的气息有一种清甜的味道,夹带着桃树的芬芳,让她不由得陶醉其中。   她伸出手臂,缓缓抱住他的脖颈。   当他轻舔着她的唇瓣时,她才明白到,原来自己喜欢他的同时,他也正好喜欢着她,多么幸福的巧合。   于是,苏涵音轻轻闭上了眼。   林间的微风吹拂起树叶,簌簌作响。   黑白青春(1)   苏涵音双手提着两只精装盒,费力地搬到了寝室门口,喘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钥匙,玩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估计她们都在睡懒觉了。她推开房门,把两只装满桃子的精装盒提了进来。   正巧撞见陆米遥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她扭头看到苏涵音刚回来的模样,有些吃惊,过了一晚上声音有点沙哑,“涵音?怎么才回来?”   “嘿嘿,昨天去摘桃子了,喏,这是我摘的我放这儿昂,你们要吃自己拿。”苏涵音忙赔笑着,把精装盒摆在了门后的角落里。   陆米遥拉下了脸,“你们两个该不会三个步骤全来过了吧?”   “啊?什么三个步骤?”   “亲亲,抱抱,那啥你懂的。”她扳着手指头,冲苏涵音挑了挑眉毛。   苏涵音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什么呀,哪有你说的这样……”   “涵音,你回来啦?”里头的上铺传来骆安安疲惫的嗓音,她扒在床沿上,歪着脑袋看着苏涵音,“昨天都玩了些什么呀,我们等了你一个晚上都没见你回来。”   苏涵音抬起头有些娇羞地答道:“我和沈云一去摘桃子,离学校挺远的,晚上就住在他亲戚家里了。”说完,她指了指门后的桃子,“对了,我摘了好多毛桃,可甜了,你们随便吃昂。”   阮薇也跟着爬了起来,呆坐在床上一小会儿,“涵音,下次不回来麻烦给个电话我们,我们挺担心你的,”她说着,便戴起了眼镜,“沈云一不是送你一部手机了吗?干嘛不用?”   苏涵音微微低下头,沉思了会,随后抬头冲各位微笑:“谢谢,我不会再让各位太操心了。”   她洗漱了下,便躺回了床上,掏出全新的手机,锃亮的屏幕上映现出自己的影像,她也是在沈云一的帮助下熟练操作系统的,找到了联系人,给沈云一发了一条短讯:谢谢,昨天玩得很开心,我刚到寝室 ^_^   才过了没几秒,手机传来震动,一看是沈云一的回复:可以不用客气的,笨蛋。   她愣了愣,没有回复,把手机捏起紧贴在胸口,一股热流涌上脸颊。   ***   沈云一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轻轻微笑了下,便推开了门。   床上的苏橙正盘着腿坐着,面前摊着一张地图,他的手边摆放着一本杂志,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头也没抬地应了句:“云一哥哥,你回来了?”   “恩,”沈云一把手中提着的桃子摆在地上,脱去了外套,“在看什么呢?”   “我在找工作呀,不好意思,云一哥哥,我擅自翻了你的书架,找到这本杂志,上面正好有招聘启事。”说着,苏橙抬起头来赔笑着。   他没责怪,走到床边,凑下身去,“那,看得怎么样了?”   苏橙抬起头来,睁大着圆圆的眼睛,问:“这家五星级酒店在招行李员,包吃住,月薪五千,什么叫行李员?”   “就是帮客人把行李摆在规定位置,挺累的,一天要来来回回几十趟,你这身板搬不动那么多行李箱。”   “唔……”苏橙沮丧地噘着嘴儿,又翻了翻杂志,最终懊恼地合了起来,“唉,那真的没别的了,呜。”   沈云一说:“你要是真想找工作,可以去涵音那店哦。”   苏橙摊了摊手掌,“但是我不知道在哪里呀?”   “学校出门往右拐直走到底有个十字路口,那广场就在路边,很好找的,涵音跟我说起过在顶楼的烘培屋。”   苏橙欣慰一笑:“那我去试试看。”   大城市难得的蓝天,映衬着苏橙欢快的笑脸,看着路边小孩的嬉闹,他时不时笑出声来,脚步迈得更开,但当看到马路对面一个小孩站着哭泣,而身边有年轻的妈妈正俯下身为他不停擦眼泪时,他突然面无表情地怔住了。   心里是有多羡慕那个孩子。   轻轻叹口气,他也没再多看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赶到广场前的空地,有不少大孩子小孩子在宽阔的地面上滑着旱冰,大人们聚集在一起聊着天,热火朝天的景象。   随着自动转门的开启,他的耳边忽闻一阵悠扬的琴声,空调的冷气正在吹散他身上的薄汗。   最中央围着一群人,红色的大舞台上,聚光灯四起。   李修航坐在椅子上,翘着一条腿,面前有一把长柄话筒,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琴弦。   底下掌声雷动。   不少女高中生举着数码设备“啪啪啪啪”拍着照。   他的歌陪衬着整个广场,仿佛是这座广场的人工背景音乐。几乎每个楼层走廊上走过的人都会驻足往底下观望,许久许久。   苏橙正站在人群之后,聚光灯中的李修航有些恍惚。   弹得真好。   一曲完毕,李修航握着木吉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抬起眼来的片刻,视线与苏橙对视上。   他轻轻对他微笑了。   两人在星巴克找了最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着,空调吹出的凉飕飕的风让苏橙感到惬意,他深吸一口气,环顾着这间幽静的咖啡厅,“哇,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你没来过的地方多着呢,”李修航抿了一口桌上的柠檬茶。   他给苏橙点了一杯香草摩卡,苏橙喝得意犹未尽,不由得问了句:“这好好喝哦,多少钱啊?”   “四十五。”   “哇,怎么那么贵,下次我赚钱了就还你。”   “不用,我刚才那场演出就拿了九百块,你说我会让一个小屁孩还钱吗?”   “唔,修航大哥就是好。”   李修航勾了勾嘴角,回到了正题,“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姐姐打工的店,问问招聘的事情。”   “哟,”李修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稚气未脱的苏橙,略带嘲讽地讥笑了下,“怎么想起找工作了?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很复杂的,没什么阅历的人可是会被欺负的哦。”   苏橙脸微红,避开了他的目光,顿了顿,但还是以肯定的口气回答:“……我才不怕,况且,我到这里就是找工作的,爸爸已经留院观察了,靠我每天去集镇上卖早点根本付不起以后的医药费,所以我才……”   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越来越放低,瞪着面前的吸管出神,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李修航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惊怔,仿佛从他要强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随即,他释然地撇起嘴角。   “我陪你去应聘。”   苏橙惊喜地抬起头来,正撞上他异常温柔的目光。   ***   “您的找钱,欢迎下次光临。”   苏涵音正收拾着钱箱里的钱,然后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恰逢中饭时间,于是她回身摘下了围裙。   岂料,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姐——”   她回头,有一时的木讷,“……小橙?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应聘的,姐,店长在不在呀?”苏橙高兴地趴在了吧台上,眨巴着两只眼睛,问道。   苏涵音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恩,在办公室里,你快去吧,祝你成功。”   “那我去找店长,谢谢姐姐——”   望着他欢快奔过去的身影,她好奇地问身边的李修航:“你带他来的呀?”   “没有,只是演出后恰好看到他,真没想到,你们姐弟俩都那么努力得工作。”   苏涵音垂下眼,一言不发,父亲住在医院里,她能做到的只有不停地维持他的生命,这需要花去不少医药费和住院费,还有自己的学费,不努力赚钱怎么行。   李修航见她没响,问了句:“吃饭了没?”   “还没,正准备去吃,”于是,她回头,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带的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正拆着包装纸。   他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个?”   “还能怎样,省点钱给我爸看病,唉——”   “走。”李修航没多说半句,拽起她的手臂就往门口走去。   “喂,去哪儿呀?喂喂,李修航——”她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也挣脱不开他的力度,被他拖了出去。   李修航头也没回地四下张望着,脚步一刻没停下,“就吃这么点?你还好意思说努力工作?”随后,他停下了脚步,晃了晃她细瘦的手臂,严肃地说:“要是饿昏了你还想努力工作?做梦吧。”   尔后,他不顾她的感受,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找着能吃饭的地方。   “李修航,你带我去哪里啊?我还没和店长说声吃饭呢!”   “你们店长如果是个人的话是不会说你的。”   “……”   他们转了两层楼,终于找到一家价格比较偏人性化的拉面馆,还没有到午间高峰,所以店里人并不多,李修航帮苏涵音点了一份猪排面,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大口大口吃的样子,失笑。   苏涵音不满地抬起头来,“笑什么,你怎么不吃?”   李修航摸了摸鼻子,说:“我不能吃太油腻。”   她立刻低下头去,继续吃着面条,这家店的面条的确是有点油了,就连青葱面上还能看到漂浮着的油花,况且他还是个病人。   不过,她没有看他冷峻的眼神,嘴里小声嘀咕着:“那你还给我点了那么油的……”   “你啥都不缺,就是缺油,呵……”   她顺势抬起眼,李修航此刻正凑上前来,近在咫尺的四只眼睛。   她忙低下头去:“我,我还好,不胖不瘦……”   手机传来曼妙的铃声,她忙从兜里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一看来电是沈云一打来的,顿时脸爆红,接了起来:“喂,云一?”   “吃饭了没?涵音。”   “恩恩,在吃呢,你呢?”   那边的沈云一正忙得飞起,他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正在和旁边的助理说着工作上的事。她耐心等待着,数秒钟后,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含糊地说:“抱歉,今天我不能来学校了,公司来大客户要接待,不好意思,涵音。”   “没,没事,你忙吧。那个……替我谢谢陶阿姨,谢谢她招待,还有……”   话未说完,沈云一急匆匆地打断:“都说了,涵音,你别老客气,你是我女朋友啊。”   顿时,她脸又红了几层,“额,那个,云一,你先忙吧,我吃饭了吃好还要工作呢。”   “好,挂吧。”   李修航托着腮,望向窗外,听着他们的谈话,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过了会儿,那边听到苏涵音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我们走吧,小橙还等着我们呢。”   他这才转过头来,有点恍惚地轻唤:“涵音……”   “嗯?”   “你,和沈云一,在一起了吗?”   “是啊,他人真的很好,而且昨天……”正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时,有点意识到说多了便立刻住嘴,回过神来冲李修航尴尬地笑笑,“好啦,回去吧,我去付钱!”   李修航几乎和她同时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不过很快缓了缓眼神,说:“我去付钱吧。”   临走时,苏涵音有些愧疚地看了眼身边的他,“下次我还你这顿饭钱。”   “你们姐弟俩还真的是一个娘生的,都那么客气干什么,小屁孩,”说着,李修航伸出手揉乱了苏涵音柔软的短发。   苏涵音不满地嘟着嘴:“喂喂,我好像比你大好不好?”   “哈,你几月的?”   她理直气壮地拍了拍肩膀,“我九月。”   “额,的确比我大一月哦……”   “我说吧,那你得对我礼貌点,好歹我是姐姐。”   李修航转了转眼珠,脱口而出:“是,阿姨。”   “喂,你……!”   还没等她的手敲上去,眼前的他瞬间没了踪影,伴随着一阵狂笑,她定睛一看,这家伙早已跑到了最前面,回过头来冲她扮了个鬼脸。   回到店里,苏橙正围着围裙,擦拭着桌子。端起废弃的盘子时刚好看到走进来的两人,欣喜地招呼了声,便把盘子放在了吧台后。   苏涵音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装扮,问:“面试通过了?”   “恩呢,让我立即就能上班,店长人很好,说让我一开始先周末双休,嘿嘿。”   李修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那不错哦,有空双休可以出去玩。”   “好呀,不过店长挺烦恼的……”   苏涵音问道:“怎么啦?”   苏橙指了指玻璃窗对面那家店,生意火爆,进出的客流量远远超过这家店,他懊恼地说:“对面同样也是烘培屋,但是生意一直都比这里好,两家店的店长从读书时就是竞争对手,所以店长苦恼着要怎样赶超对面?”   李修航说:“营销手段不同吧。”   苏橙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修航想了片刻,视线无意间逗留在广场直行电梯的巨型海报上,上面正画着可爱的卡通人物,写着某某活动,瞬间眼前一亮:“我有办法!”   征得了店长的同意,李修航从广场借来了两套小熊公仔套装,一只粉色一只卡其色,苏涵音和苏橙两人各自套了进去,站在店门口摆着各种姿势,而李修航负责门面担当,托着摆了各式各样小蛋糕的盘子不停地招呼着,头上戴着自制的招牌帽环。   只要是看到抱着小孩的妇女,他们都会上前吆喝。   “小店新推出的活动哦,进店有惊喜。”   “来,小朋友,这个不要钱的,给你吃。”   “欢迎进店看公告牌,新活动哦。”   然后,客人不断地往店里涌了进去,苏涵音捧着有点份量的头套,回头望过去,吧台前面排着长龙,店长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忙个不停,她笑了。   小朋友都非常喜欢苏涵音和苏橙扮演的小熊公仔,不少围在他们四周,苏涵音把手中准备着的彩色气球交给了这些小天使们,接过气球的小孩子高兴得好像得到了钻石。   也有女生举着数码设备拍李修航的。   “哇,好帅……”   “就是他就是他,刚才在那边弹琴的,好帅啊!”   ……   为了帮助店里的生意,李修航带着一脸绅士的微笑,热情邀请着她们进了店里。   三人看着如此火热的场面,相视而笑。   黑白青春(2)   这间规模不大的医院坐落在繁华的镇中心,是镇上唯一一座医疗机构,上世纪四十年代建成,灰黑的砖瓦,墙壁的角落早已掉了漆,露出了黑黑的窟窿,掉了颜色的木地板,踩上去轻微发出声响。   二十楼是呼吸道科室,一间病房内,总共有四张床铺,左右各两张床,每张床铺之间都有帘布隔开。   苏博兴的床头柜上除了一盏小台灯以外,别无其他。别的病人身边都会有家属日日夜夜的陪伴,但他从未要求过儿女能陪着他,他们有他们的学业,有他们的未来,并不能让自己去牵绊了他们。   此刻的他正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病号服。   他的视线凝结在手中这张照片,有半晌的时间,一刻不离,这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合影——徐盈盈还在的时候合的唯一的照片。   她的手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苏橙,而他自己则搭着苏涵音的肩,那时的涵音还留着长发,直到徐盈盈离开以后,她才把自己的长发剪短,带着无尽的失望。   记忆的潮水瞬间涌来。   ……   “盈盈你别走!你别走!……”   苏博兴不停拉扯着她的包带,她好不容易从城里回来,原以为是久别重逢的探望,没想到却带来一张离婚协议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笔签字的,等反应过来以后,她已经拎起行李箱走了。   徐盈盈停下脚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不耐烦地冲他喊着:“你别拉着我了!白纸黑字为证,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当,当时我真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当……当我写得都不存在好不好?”他带着哀求的口吻说着,眼角硬生生被挤出了泪珠。   看着眼前的男人苦苦哀求的模样,她觉得可笑至极。   轻蔑地勾起唇角:“苏博兴,你给不了我要的幸福,就放我走,我不想要再这样过日子了,我真的受够了!”   “对不起!”他突然跪在了她锃亮的高跟鞋前!   她惊怔。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双膝跪在结了冰的地面上,两只紧握着的拳头冻得通红通红,他垂着头,不敢正视那双高傲的眼睛,渐渐陌生。   “你给我起来,我已经和你不熟了,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他不语,紧咬着嘴唇。   “苏博兴!”她大喊一声,长发凌乱在了耳后。   苏涵音牵着刚学会走路的苏橙,静静地伫立在屋子的一角,愣愣地遥望着那不远处的他们,所谓的父母,她年幼的心里被蒙上了深深的一层霜,她对着那个女人狠狠地咬着牙。   而苏橙从始至终都在哭泣,大声地哭着。   苏博兴过了许久才肯抬起眼来,眼角结了薄薄的冰晶,他冻裂的唇泛紫,轻声说:“我们重新来好吗?别离开我们好吗?你要为两个孩子考虑啊,他们,他们不能没有妈妈。”   “我不管……”她撇过眼,无意间看到了角落的两个孩子,冷风吹拂过苏涵音稚嫩的小脸,红彤彤一片,她愣住了。   最终,放开了紧咬的双唇,头也不回地往回快步走了。   “妈妈!妈妈!”   苏涵音终于反应了过来,带着苏橙在她身后,哭着喊着,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但还是没有跟得上她!   “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   她听见苏橙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有多痛,他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但是他的眼病可能要花去她未来很多钱去治,而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么养活,所以,她选择了放弃。   她哭了,眼泪像是结成了冰,她拼命抹了抹脸颊,凉飕飕一片。   对不起,小橙,涵音。   妈妈是迫不得已,原谅妈妈。   徐盈盈走后,他就沉浸在尼古丁的氛围中,工作在香烟厂,屡次在生产过程中出现差错,导致被辞退,那时候开始便染上了烟瘾,谁劝说都不听。   有那么一次。   苏涵音放下手中的功课,跑到苏博兴面前,“爸爸,不要再抽了,老师说明天要开家长会呢。”   “涵音,对不起,”他的眼圈发黑,憔悴,轻轻吐出了烟圈,“我们退学好不好?”   “为什么?爸爸。”   他突然丢下烟头,凑近,死死抓着她纤瘦的肩膀,不停摇着,“然后,然后你就去大城市打工,找你妈妈,把你妈妈找回来好不好?好不好?涵音!”   “爸爸!我讨厌妈妈!我讨厌那个女人!我不要她回来!”   苏涵音歇斯底里地喊着。   他瞪大了两只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睛。   沉默了会,苏涵音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读书,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我要做个有出息的人,做给她看!”   ……   苏涵音从小一直是个倔强的孩子,母亲的决然离去在她心上划出了一道伤疤,她永远不会原谅背叛家庭的人。   一滴泪落在了照片上,落在苏涵音的面容上,放大了那双会笑的眼睛。   “对不起,涵音,小橙……”   他抓皱了照片,把头埋在膝弯里,低沉地哭了。   ***   学期即将结束,大家将迎来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毕业季,这天,阮薇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将一本又一本的书给放进了箱子里,苏涵音看得吃惊,“阮薇,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卖了这些破铜烂铁?”   她头也不抬地说:“你才破铜烂铁呢,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准备暑假带回家再看。”   苏涵音斜靠在枕头上,白了一眼,继续将视线放在了手机游戏上,嘟哝着:“好吧,你们都打算放假回家?喵喵,好歹你留下来陪我嘛。”   “涵音,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坐在另一边床铺的陆米遥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她。   “我家在乡下,来回要两天一夜,这里我也没房子,所以只能在学校里住一个暑假了。”   “这可不行的,难道没人和你说过这学校的传统规定吗?”   “传统规定?”苏涵音放下手机,歪着脑袋,以示不解。   骆安安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了苏涵音的床沿边,说:“这所学校从古至今规定了凡是放暑假和寒假这两个大长假期间,学生和老师都不可以留在学校的,就连食堂阿姨也是放假的,学校一律采取封闭模式,除了保安大叔。”   苏涵音张大了嘴。   阮薇拍了拍书上的细尘,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你干脆暑假就去沈少爷家住吧,也顺便把终生大事搞定。”   “对呀对呀,等开学了记得给我们每人一盒喜糖,”陆米遥舔了舔嘴唇,又补充道,“我要求不高,就……费列罗吧!”   “你们……!”苏涵音气结,脸顿时通红。   中午休息的时候,苏涵音来到教师公寓,电梯维护的关系,只得爬上六楼,找到沈云一的房间,敲了敲门,随即,门开了,苏橙有些欣喜:“姐,你怎么来了?”   “小橙,快放假了,你怎么过?”   “我准备就在这里度过,爸爸住院了,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等我拿了工资就回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们都忘了学校有个规定,说暑假和寒假这两个大长假是封闭的,所有人除了保安以外,都要回家。”   苏橙的反应和当时苏涵音知道时是一样的。   “那我们怎么办?姐?”   “我也不知道,今天放学我出去找找房子吧。”   说到这里,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沈云一便出现在了她身后,略显吃惊:“涵音,你怎么来了?”   “我……”   苏橙接茬:“云一哥哥,你有认识好的房东吗?”   沈云一:“你们想搬出去?”   苏涵音愧疚地看了眼沈云一,“唉,当时忘了去了解这学校的规定了,现在才知道放假是不能在学校里过的,所以想出去找房子住两个月。”   “你们可以住我家啊。”沈云一几乎是不假思索。   “你家?”   “恩,我家比较大,有空余的房间可以让你们住,在郊区,虽然地段比较偏僻,但是风景不错的哦。”   苏涵音微低下头,有点为难地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这怎么好意思,我们……”   客套话还未说完,苏橙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姐,那我们过两天就过去吧!……不过我的工作怎么办?既然在郊区,那我是不是要天天迟到了?”   沈云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车接送你,放心。”   “太好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于是,他像个孩子般蹦跳着回到屋里,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   苏涵音汗颜。   又抱歉地抬起头来看着微笑的沈云一,说道:“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们家了。”   “又来了,笨蛋,都说了你不用和我客气的呀。”沈云一略带嗔怪地说。   两人相视而笑。   ***   寂静的夜里,2002病房的病人们都被不断传来的咳嗽声惊醒,黑暗中,这声音就如同死神的宣判,愈加强烈,呕心挖肺的感觉。   苏博兴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捂着嘴剧烈咳嗽着。   声音传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值班护士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三号病床的病人?”   “我……咳咳!咳咳!”他刚想说话,又被一口强烈的气流给压了回去。   摊开紧捂的手掌,指缝间流淌着鲜红的血液,还略带凝块。   几乎是所有人都惊呆了!   护士忙跑出去通知了夜班的医生,医生赶过来,把苏博兴安置在床上,他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想咳但再也咳不出来了,仿佛有一双尖锐的手掌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他双目圆睁,盯着天花板。   许久,医生摘下了听诊器,面容严肃地说:“赶快发特快,通知到病人家属,他……撑不过这几天了。”   “是,马上!”护士焦急地往外跑了出去。   盈盈,你在哪里?   ***   沈云一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他望着鸦雀无声的教室里,苏涵音正提笔写着试卷,时不时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低下头写着,但是眼皮即将搭下来。   他轻笑,坚持会,涵音,这门考过就放假了。   伴随着考试铃声响过,快要睡着的沈云一恍神,教室里开始冲出一群一群的男孩女孩们,再看,苏涵音正收拾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等久了吗?”   “没啊。”   “看你嘴角还有口水哦,都睡着了吧,哈哈。”她逗趣地戳了戳他的脸颊,嬉皮笑脸。   没想,沈云一突然附身吻了她的嘴唇!   而后,又牵起她的手,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两人走到林荫道上,恰逢不远处跑来一个保卫大叔,高高举着一封信,大声吆喝——“沈少爷!等等!”   他们停下脚步。   保卫大叔跑到他们面前,额头上不停冒着汗,气喘吁吁地说:“这,这封信给您,您帮我交给苏涵音……”   “我就是,怎么……?”苏涵音好奇地接过信。   灰色的信封上用浓墨的记号笔写了两个:加急!   她看了看沈云一,又瞅了瞅信,正好奇着是谁寄过来时,沈云一轻声对保卫大叔说:“你先回避下吧。”   “好。”   接着,苏涵音拆开了这封信,竟然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她揪着眉头,逐字逐行地阅读。   指尖剧烈颤抖了下,薄薄的纸张轻飘飘地从眼前落下。   “怎么了,涵音?”   “我爸他……”   她还未说完,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摇晃了下。   “涵音!”   沈云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   轻微摇晃的动车上,苏涵音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一掠而过的风景出神。她的对面是苏橙,正轻轻闭着眼打着盹儿,自从上车之后三人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那封病危通知书还在她的包里,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包带,眉头皱了下。   沈云一看到她这样忧心忡忡,不由得握上了她的手,轻声说了句:“会没事的。”   而她只是轻微摇了摇头,“不,父亲的病已经拖了好几年了,我也想他没事啊,可是……”当眼泪不知不觉滚落出来,她只剩下无声地哽咽。   父亲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染上了咳嗽的毛病,但为了苏涵音的学费不断地奔波赚钱,忽略了自己,病情年年恶化,苏涵音上初中那时就劝他去看病,苏博兴倔强地摇头,说是把看病的钱省点给苏涵音念书会更好。   直到苏橙亲眼目睹他咳出了血,才听从劝告住院,但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到处都是家属推着轮椅,轮椅上的面孔一个比一个憔悴,在苏涵音的眼里,仿佛都带着死亡和绝望,朝她扑面而来。   苏橙跑到医生办公室问了大致情况,出来以后一直耷拉着脸,苏涵音问及,他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医生说爸爸他……他病情恶化转到加急病房了!呜呜呜……姐!”他紧紧抱着苏涵音即将倒下的身躯。   她木讷地站着,却感觉到双腿快要支撑不住。   他们被一名面容严肃的医生带到了特护病房,特护病房是为了患者能更好的得到治疗,所以专门设定的一人一间,并且房间里设施都和普通家室一样,有电视机、空调、独立卫生间等,也没有了令人惊惧的白色世界,就像家一样。   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姐弟俩的情绪好起来。   当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苏博兴时,苏涵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爸!……”跪倒在床边。   眼泪如汹涌的潮水喷涌而出!   “爸!你醒醒啊!……我是涵音啊,爸!”   “涵音,嘘,这是医院,”沈云一忙上前扶起她,她的身体此刻柔软得像是一块无骨海绵,瘫软在了他怀里。   哭过了好久以后,苏涵音呆坐在床边,眼里看到的只有此刻面色惨白的苏博兴,他老了许多,哪怕闭着眼睛,眼角还残留着几丝褶皱。   爸,对不起,女儿不孝,没能让你安享后半辈子。   想着想着,她深深低下头,啜泣起来。   沈云一出去买了点便当,轻手轻脚地摆在了茶几上,视线不经意落在苏父上,看到他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橙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望着病榻上的父亲,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曾经喜欢把自己摆在双腿上讲故事的男人,带给他不少童年的欢声笑语,只是母亲离开了以后,他才变得忧心忡忡。   如果这时候,母亲在,该多好,或许他就会醒了。他天真地想着,但最终换来的还是自己的苦笑。   “涵音,饿吗?”   她无动于衷,沈云一轻轻扶了扶她幼细的肩,她摇晃了下,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虚弱地开口:“……我不饿。”   他们已经坐在病房里好几个小时了,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辰。   他无奈,默默地搬了张椅子,坐在了苏涵音的身边。   她任凭他将她揽入怀中,目光一直在父亲身上,呆滞着。   终于,苏博兴渐渐睁开了眼,喉咙口压抑出几个字眼,“涵,涵音……”   苏涵音恍惚的意识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刻醒了神,回过头去,惊喜——苏博兴盯着天花板,虚弱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爸,你醒了?”久违的笑容终于浮现。   苏博兴浮肿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儿女,欣慰的笑容映现在嘴角,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苏橙的扶助下,慢慢坐了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苏橙的短发,虚弱的说道:“小橙,在城里过得好吗?”   “恩恩,我找到了姐姐后还碰到云一哥哥,大家都很照顾我的,你放心吧。”   苏博兴将目光落在了旁边一言不发的沈云一身上,对他轻轻微笑了下。   沈云一欠了下身,“叔叔,我叫沈云一,我……是涵音的男朋友。”   他略显吃惊,但很快被笑容盖过了,“那好,那好……”   苏涵音握住父亲粗粗的大手,关切地问道:“爸,感觉怎么样了?好点没?”   “唉……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他把脑袋仰在了枕头上,望着天花板,渐渐出神。“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心愿也就了了。”   “爸爸,你一定要等我赚好钱来治你的病呀!”苏橙义愤填膺地握紧了苏博兴的另一只手,咬紧了双唇。   苏博兴轻轻摇摇头,没有作答,顾自感慨:“小橙,如果你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妈妈,请你……”他轻轻合上眼,皱了皱眉头,随即缓缓睁开,“替我转告她,我亏欠她太多太多,让她受苦了。”   苏涵音有些气,咬了咬牙说:“爸,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她的问题,我恨她,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   “涵音,你不懂。”   “爸……”   他胸口有股潮热,不易察觉地再次皱了皱眉,嗓音微许沙哑,“当你真的爱一个人后,无论这个人怎么对你,你都会无理由地去原谅,或许是一种宽容,明知道这样很傻,但还是这么做了,呵……”   突如其来的微风吹拂起窗帘,晃动了几下风铃,传来清脆的响声。   时间快到了。   沈云一垂眼,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夏天晴的脸庞,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的她有多么任性,但是却没有任何理由地喜欢她,想要去保护她,所以也会自然而然地去宽恕她所有的错,甚至把那些错转加到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   苏博兴的脑袋慢慢挪动着,迷蒙的视线掠过了一脸稚嫩的苏橙,再到站着不出声的沈云一,最后定格在了苏涵音的身上,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倔强、坚强,似乎坚不可摧的模样。   “涵音,这封信,请你替我转交给你妈妈。”   说完,他从被窝里伸出手,虚弱地抬起了一封淡蓝色的信封。苏涵音好奇地接过,“这是?”   他气若游丝地说:“交给你妈妈……答应我……”   “恩,我会的,爸。”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自己怎么痛恨母亲,也要为了父亲找到她,把信亲手交给她。   苏博兴长长的舒了口气,凝望着天花板,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徐盈盈的脸。   他笑了。   轻轻地闭上了眼。   苏涵音惊怔,那双握住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再看,他的嘴角不再弯起。   “爸……”   苏橙摇了摇他的身躯,再也没有了反应,“爸……爸爸……”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嚎。   这一天,苏涵音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   黑白青春(3)   父亲的墓碑建在靠海的墓园,耳边时不时传来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一下,一下,如沉痛的哀悼。   苏涵音面无表情地站在碑前。   一边的苏橙哭了好久,小脸通红,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小时候父亲的种种画面,那些苍白的回忆像灰暗的潮水一股脑地冲了过来,猝不及防。   凝望着镶嵌在方型框里的黑白照片。   苏涵音终于吐出一句:“爸,我会好好照顾小橙的。”   感觉到眼角渐渐微凉,她立刻回过头去,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气,“……走吧。”加快了步伐离开了墓碑。   走出墓园,苏橙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含糊不清地问:“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沈云一顺势搂住苏涵音的肩,安慰道:“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云一,我……”苏涵音突然醒神,抬眼对他说,“我想我还是不去你那了,对不起。”   “怎么了吗?”   她深深低下头去,咬了咬唇,压低了嗓音:“我爸刚走,我们就这样戴着白花黑布的去你家,多不吉利。”   “傻瓜,没事的,你们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了,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她抬起眼来,面颊微醺,与沈云一对视上,他的眼眸这般坚如磐石。   ***   银灰的商务行驶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四周清一色的田园,映衬着灰白的天空。苏橙坐在后面,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副驾驶座的沈云一,“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太贸然了?”   年过半百的老张紧紧握住方向盘,轻轻笑道:“你们放心吧,云一少爷当做的自己人,你们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恩,”沈云一回眸,浅笑,“你们现在这样,我怎么能舍下你们不管呢?”   苏涵音想了想,说:“谢谢,云一。”   老张瞥了一眼后视镜,苏涵音微红的面颊,显然有一小会儿的错愕,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沈云一,似乎明白了什么,继续专注开车。   车子在驶过一段路后。   苏橙趴在窗上,张望着外面转瞬即逝的美景,渐渐偏僻。   而后,好奇地问沈云一:“还有多久到呀?”   沈云一指了指前面即将进入的山洞,“过了这个山洞有个匝道,拐进去就差不多了,我家很好认,方圆几百里就一座别墅。”   苏涵音惊呼:“那么偏僻?那生活是不是很不方便?”   沈云一:“呵呵,只有好的环境才能培育出优秀的产品。”   老张:“我们出门都有自备车,并不麻烦。沈老爷也吩咐过,一定要让所有的白茶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才能孕育的更好。”   苏橙转头问:“白茶?”   “到时候带你们参观参观园区,呵,”沈云一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将脑袋倚在椅背上,凝望着外面逐渐放大的风景。   “好啊。”苏橙突然来了精神。   车子在一座偌大的别墅园区前缓缓停住了。   苏涵音摇下车窗,惊叹,这是一幢乔治亚风格的房屋,白漆的墙壁,红棕木的屋顶,总共有四层楼高,屋子前有一大片的斜坡草坪,那儿矗立着一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这或许只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房子,却被她亲眼目睹。   “下车吧。”温柔的声音如同耳畔呢喃。   苏涵音回过神,浮现在眼前的是沈云一异常清澈的面容,他正伸出手掌,在车门口接应她。她忙低下头去,原来自己发呆那么久了。   他们在雕花大铁门前站定。   沈云一抬起手臂,轻轻按了几下铁门边的密码锁,随后,只听几下清脆的声音传来,门便自动朝里面缓缓开启。   他绅士地做了个请示动作,“进来吧。”   “哇,好大!好漂亮!”   “姐,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房子,哇——”   苏橙显得异常兴奋,像只快乐的小鸟跑来跑去,东张西望着。   “小橙,走路小心点。”   苏涵音小声提醒,视线却无意间落到了那棵高大的菩提树上,它的枝桠非常的粗壮,能容纳五六个人坐在上面也不会折断,她惊喜地发现树杈之间还挂着一只秋千,但是看着很陈旧的样子,不断的有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上面。   有一种寂寞的味道油然而生。   “涵音,看什么呢?”沈云一轻轻推了推她的肩。   “昂,那,菩提树好大哦……”   他下意识往那边望过去,随即,眼前轻微地模糊了起来,他皱了皱眉,那架秋千依然清澈无比,“是啊。”   “我带你们去参观下你们的房间吧。”   “好呀。”   叩响红木门,里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应门——“来了来了来了!谁呀?”门一开,是位系着围裙的女佣,上了五十的年纪,看到沈云一等人眼角笑开了花,“云一少爷,你回来了啊!快进来!……这两位是?”   沈云一搂了搂苏涵音的肩,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那是她弟弟。”而后,又转向苏涵音,“涵音,这是刘阿姨,人可好了。”   苏涵音轻轻点了点头,稍稍欠身,“刘阿姨您好,我叫苏涵音。”   “我叫苏橙,要在这里过一个暑假,打扰啦。”   刘阿姨在一脸惊愕表情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轻抚了下苏橙的短发,客气地回应:“不麻烦不麻烦,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呵呵呵。”   ***   明亮的客厅旁边有一座转弯扶梯,沈云一牵着苏涵音的手,“你们的房间我给安排在二楼最里面那间,那间很大,有两张床,呵呵,一开始本来想做我办公室的。”   “云一少爷?”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刘阿姨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沈云一问。   而刘阿姨欲言又止,“那间房间……”   “没事的,他们只是暂住两个月,有什么后果我负责。”   刘阿姨皱了皱眉,“不是什么后果,只是那间房间给二少爷……”   话未说完,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怒吼——“我说了!叫你别进来打扫!出去给我出去!”   几人震惊住。   另一扇门里突然冲出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往那个方向一路小跑:“云翔!算了算了……”   女人站在灯火通明的房门前,双手抱着胸,鼻孔朝天的看着面前低声下气的年轻女佣,而那位做错事的女佣只是不断地欠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来,不知道,对不起,太太……”   “你下去吧,让刘阿姨多带带你。”女人的眼神突然瞄到了不远处沈云一背后的刘阿姨,忙举起手招呼着,“刘阿姨!快来快来!把你徒弟带走!”   刘阿姨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沈云一,快速地走到年轻女佣身边,默默带走了她。   沈云一走上前来,严肃地质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妈。”   “也没什么,新来的佣人不懂事,这房间是云翔派用场的。”   闻言,沈云一推开虚掩的房门。   苏涵音惊怔。   偌大的房间里,两张床被嫌弃地甩在了角落里,并排靠着墙,床铺上凌乱地散着一些零件,还有被揉乱的纸张,正中央有一座高楼大厦的模型,有沈云一半个人那么高,还没有盖屋顶,但是做的是非常逼真,连高楼里的灯光也被安装好了。   “云翔,你把这里收拾下,我这里有客人要暂住段时间。”沈云一一开始是用商量的口吻说的。   沈云翔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他怒锁眉关的模样让苏涵音并没看出这个孩子的年龄,像是对任何人都带着仇恨,他用眼神扫了一眼她和苏橙两人,随后抬起头来严肃地问沈云一:“他们是谁?”   沈云一:“不管他们是谁,你私自霸占一间房是不对的。”   沈云翔没响,过了会儿,扑到了女人的身边,“妈妈!这两人是谁?又是来抢老爸财产权的?”   忽闻此言,沈云一突然暴跳如雷——“沈云翔!你住嘴!”   其他人的目光全都在他身上,他意识到了这点,忙放软嗓音,“我让你收拾下这里,你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脸上依然残留着因愠怒而升起的红晕。   苏涵音在底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礼貌地走到女人面前,稍稍欠身:“伯母您好,我叫苏涵音,”然后指了指苏橙,“他是我弟弟,苏橙,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暑假暂时住在这里两个月,打扰您了。”   “阿姨,您好。”苏橙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当她报出“苏涵音”的名字时,这女人整个人呆住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许久,她才转动脑袋,问沈云一:“云一,她……她是你……”   沈云一骄傲地接茬:“涵音是我女朋友。”   她的脚陡然发软,往后踉跄了几下,幸好被沈云翔扶住,“妈妈,你怎么了?”   “没,没……”她恍神,抓起沈云翔的胳膊,劝说道:“云翔,赶紧把这房间收拾下,腾出来给他们住,”沈云翔刚想反驳,她又补充了句,“只是暂时的,你是主人,总要让着客人,快,听话。”   沈云翔心有不服,撅了撅嘴,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和善的苏橙,默不作声地回过头去收拾着地板上那些零碎玩意儿。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对沈云一吩咐道:“那你带他们先休息休息吧,这大半天的路途也怪累的。”   “恩。”沈云一点头。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房间使用权,沈云一帮着苏涵音两人收拾着屋子。   苏涵音好奇地转头问道:“那是你弟弟吗?云一。”   “不是。”   “咦?”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眸沉了下去,紧抿着唇瓣,欲言又止。   沉默了会,沈云一放缓了眼里的忧郁,冲她笑了笑,“别想太多,今天挺累的,到时候刘阿姨喊我们下去吃饭,吃好饭早点睡觉吧。”   “恩,好吧。”   ***   晚饭桌上,刘阿姨做了很多菜肴,聆郎满目,苏涵音不忘抬头赞美道:“刘阿姨,您手艺真好,我看都看不过来了呢。”   “你们难得来我们府邸,我就多买了几个菜,怕是你们吃不惯,呵呵。”   “怎么会呀,谢谢您热情款待。”   沈云一坐在长桌的最顶端,那里通常是当家人的位置,如今沈向东出差国外,所以他的位置就是长子沈云一的了。   他四下环顾了下,苏涵音和苏橙正吃得津津有味,满意地挂上了笑容。   不过很快又严肃地问刘阿姨:“对了,云翔哪去了?”   刘阿姨毕恭毕敬地站在桌边,欠了下身说:“二少爷在四楼的储物间呢,说是一定要把那大楼盖好,哎,我敲了几遍门都不开。”   “怎么这样?这是吃饭时间,还有没有规矩了?”沈云一横眉一竖的模样在刘阿姨的眼里,像极了沈向东。   刘阿姨:“那我过会儿盛点饭菜送上去吧。”   沈云一这时却摆摆手:“大可不必,他肚子饿了自己会下来吃,别再宠他了。”   苏橙扒了几口饭,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刘阿姨一直毕恭毕敬地站着,便问:“刘阿姨,您为什么不坐下来一起吃?”   “我是下人,必须要等主人和客人吃完了再吃的,这是规矩。”   “云一,你家规矩好多,我怕我们俩……”苏涵音转头为难地看了看沈云一。   苏橙接过话:“适应不过来呀。”   沈云一只是笑笑,继续低头吃饭。   晚上,寂静的客厅,红木落地钟“当-当-当”地发出声响,时针指向了二十一点,如魔音穿脑般传遍了整座屋子。   苏涵音披着薄薄的外衣,拖着拖鞋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轻轻关上了窗,不远处能看到黑黑的山廓,这里处于山脚下,尽管已经进入了夏季,但晚上吹出来的风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她有些睡不着,此刻的她只想找个人说话,而苏橙早已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她轻手轻脚地踏着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只有一间卧室还亮着黄灯,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并没想到那是沈云一的房间。   他的房间并非很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张书桌上仅仅摆着几本书,旁边有一张床,对面是一台背投电视,飘窗上摆着几株绿色植物,玻璃透亮。   此刻的他正安静地坐在被子里,靠在枕头上,翻看着面前厚厚的书籍。   他感觉到了有双眼睛在注视,忙抬起头来望向门口。   她有些猝不及防,顿时脸红。   “涵音,还没睡?”   “恩,我,我睡不着。”   “你想和我一起睡吗?”   “啊?不,不是,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小橙这孩子估计太累了很早就睡着了。”她顿时感觉到脸上的温度都能烤苹果了,忙解释道。   沈云一合上书本,“那你等我会。”   他带她来到院子里,开着一盏淡黄的小夜灯,有点幽暗,他们坐在一张白色小圆桌前。   苏涵音回头望向沈云一深邃的眼眸,小声地问:“你今天和别的时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觉得你对你弟弟态度有点硬,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沈云一垂眼,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光,一闪而过,“云翔不是我亲弟弟,是我后妈生的,他从小被父母惯的,对谁都那么不客气,我只是教育他。”   “那是你后妈?”   他微微点头,“恩。”   “那你妈妈呢?”   过了许久,沈云一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低着脑袋,最终才硬生生挤出几个字眼:“涵音,我们说点别的吧。”   沈云一的母亲在一次飞机意外中丧生,这对他来说是人生最大的痛苦,那么温柔的妈妈就这么被大海吞没,尸骨无存,那年的他也才十二岁,和现在的沈云翔一般大。   他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太多悲伤,只是轻轻苦笑。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可能说了不该说的。”   “没事,涵音,你还是早点上去睡吧,明天带你逛逛屋子后面的茶园。”沈云一抬头微笑,轻抚了下她绒绒的短发。   “好。”   于是,他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在她脸颊上映了一枚吻。   别哭,我最爱的人(1)   徐盈盈突然从梦里惊喜,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环顾了下四周,这是她的房间,丈夫出差出去很久了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就算做了不好的梦,醒来也没有安慰的耳畔话语。   不由得,重重的失落窜上心头。   自从那两个孩子来了以后,昨晚也没有出来露面,还是刘阿姨把饭送到她房间里,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许在害怕什么呢。   那些记忆瞬间涌了出来,毫无防备地……   破旧的小屋里,外面寒风萧瑟。   苏博兴颤抖着手竟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短暂的吃惊过后,立刻将签过字的纸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她得赶快离开这里,村门口还有车在等着她呢。   刚提起脚步。   苏橙哭着跪倒在她的裙子下。   他的小脸哭得晶莹。   “……妈妈,妈妈不要走,呜呜呜!不要走……妈妈!”   那时的小橙才四岁,本来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明白了分离的痛楚,以及那不该来的眼泪的味道。   她本想停下来,再次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他,亲亲他。   但是她终究没再这样做。   已经什么都结束了,不是吗?为何还要留恋呢。   ……   她终于捂着被子,哭了,“小橙……涵音……”   她哭的样子好难看,幸好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帘禁闭,阳光隐隐约约地洒在窗帘布上,房间被熏染得金黄。   “……我叫苏涵音,他是苏橙……”   昨天,就在昨天,为何那么机缘巧合,老天让她又见到了自己两个可怜的孩子。   苏涵音脱去了离开时的稚嫩,但是那双倔强的眼睛却永远也摆脱不了,如利爪般紧紧抓住她的心脏,而苏橙还是一副天真的笑脸。   到底该怎么办。   她嘤嘤地哭个不停,不知道此时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对不起。   像是一种意识的牵引,她缓缓抬起泪眼,爬下床,缓缓地挪到窗前,拉开窗帘往下望去。   高耸入云的菩提树下,有一抹似曾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坐着,手中握着一只铅笔,腿上摆着画板,正细心地写生。   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   “小橙,又在乱画什么呀?嘿嘿。”   她微笑着绕到苏橙的背后。   三岁的苏橙回过头来,“妈妈,你看!”把自己的画作骄傲地举到头顶,那上面是一张全家福,用彩色蜡笔涂上了颜色,稚嫩的笔风。   她看了几眼后,扑哧笑出声。   “把妈妈画那么丑呀。”   苏橙嘟起小嘴,低下头去。   随后,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她的指尖抚过粗糙的画纸,微笑着说:“以后呢,小橙你要认真的画画,把看到最漂亮的都画下来,画的好不好都没关系,主要是你喜欢就要勇敢的去做。”   他圆圆的脸蛋上扑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那时的他并不能理解太深奥的话语,所以只是选择了沉默。   “小橙最乖了,么么哒——”她看到这样一脸天真的表情,总习惯性地凑上前亲一大口。   ***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橙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瘦小的背影,许久许久。   他很专注,时不时举起笔在眼前比划了几下,又在画板上唰唰唰地画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在看他。   终于,她轻轻开口:“小橙?”   他的背脊轻微一颤。   回过头来,微许吃惊,很快便露出了笑脸,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她苦笑。尔后,坐到他的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画了一半的素描写生,问:“你还会画画呢?真不错。”   “恩,从小就喜欢的。”说完,他又将视线回到了画板上。   从小……   她缓缓低下头去,紧咬住嘴唇。   她突然间好想让苏橙再回到自己身边,再听到他喊她一声妈妈,带着甜甜的味道。   “小橙……”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没有听到,顾自照着面前的风景,认真地比划着。   她抬起头来,扭过头来,假装轻松地笑着问:“小橙,你和姐姐这次来我们家过暑假,爸爸妈妈知道吗?”   举在空中的笔杆陡然落下。   再看,苏橙冷下了脸。   他回头,忧伤地说道:“爸爸,他,去世了。”   她怔住。   “妈妈离开我们好久好久了,我都快记不得她的模样了。”他望着不远处朦胧的山脉,那口吻像是在诉说一段悲伤的故事。   她犹豫着说出口:“那,你想妈妈吗?”   “……”他错愕地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她。   徐盈盈的视线游离,支吾着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还想你妈妈吗?既然她离开你那,那么久?”   “想啊,当然想,直到现在都想,如果我这一生真的还能再见到她,我会有好多好多话和她说,两个晚上都不够。”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微润。   “小橙……”   随后,苏橙放下了手中的画板,故作轻松地往后仰在树干上,那种笑更像是苦笑,“呵,怎么可能呢?当初那么狠地离开我们,怎么还会碰到她呢?”   苏橙望着天空,湛蓝的天际,唯独一片云。   “真的能见到她,像我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再去追究过往。我只要还能再让她抱抱我,然后,我再喊她一声……「妈妈」”   最后。喉咙还是哽咽了,左眼角逐渐滑下一行清泪,清澈无比。   被她看得一览无遗。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那吸鼻的声音被苏橙听到,他不解地转过头去,正巧看见这张哭得红彤彤的脸颊。   “阿姨……?”   她上前紧紧抱住他瘦小的身子,紧紧地,不松手。   “小橙……我是妈妈,不是阿姨,我是妈妈啊!……”   苏橙瞪大了眼,任凭她怎么抱紧自己,都无动于衷,不一会儿,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就积满了厚厚的透明液体,他的视野模糊,轻轻一眨,泪如泉涌。   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妈妈」这个词汇对他稚嫩的大脑里,早已陌生,早已记不起她的模样,而现在却又突然冲出了脑海,那时的离别回忆又浮现了起来,他像个失忆病人似的,在那一瞬间全部拥有了所有的记忆,伴随着泪水的洗涤。   妈妈,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女人。   如今那么真切的在自己的面前,该说些什么呢。   “小橙,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们的,对不起啊……呜呜呜……”   徐盈盈抬起泪眼,嗓音沙哑,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原谅妈妈好吗?我错了我错了错了啊……呜呜呜……呜呜!……”   该说什么呢?苏橙!笨蛋苏橙,想什么呢,妈妈在你面前了呀。   “我……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他此刻的大脑一顿空白,有一股强大的热潮正冲击着表皮层,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眼前的女人也恍惚起来。   随后,耳边只剩下她惨绝人寰的喊声——“小橙!小橙!……”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   沈云一从一开始就紧紧牵着苏涵音的手。茶园坐落在别墅的后头,那一整片的山脚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种植着有名的白茶品种,白茶属轻微发酵茶,是中国六大茶之一,加工比别的茶叶品种更简单。他们参观的时候,还有不少戴着斗笠的茶农,正弯着腰,细心挑选着茶叶。   苏涵音轻轻捻了捻茶叶,凑近,闻了闻,一股扑鼻的清香。   “这些都是你家的吗?云一?”   “恩,我家茶园的工人有好几十个,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挑选上等品种,再经过加工。”   说到这里,旁边的一个胖大婶,摘下了斗笠,礼貌地喊了声:“沈少爷好,您这怎么想到来视察了?”   沈云一摆摆手:“我没视察,你们继续工作,就带女朋友来参观下。”   茶农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涵音,而后,转过身继续着工作。   沈云一牵着她继续往前,最前面的茶农寥寥无几。   “别的茶叶,比如红茶,绿茶等,采摘后还需要经过杀青等复杂的加工,而白茶不同,不用杀青,只需要晒晒太阳和文火干就可以了。”   “白茶呢,具有防癌、抗癌、防暑解毒的功效,夏天的时候多喝会对身体有益哦。”   苏涵音悉心听着他的讲解,不由得笑出声:“和我这样的外乡人说这些,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吗?”   “哈,是有点口渴了,那你准备怎么犒劳我呀?”他突然俯下身来,不怀好意地冲她咧开嘴角。   她这才发现身边已没了茶农,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茶园的尽头。   一顿沉默,风吹动了茶叶,簌簌作响。   “我,我们回去吧,我也渴了,正好喝水去。”她故作镇静地四下张望着,故意不去看他此刻异常柔情的目光。   沈云一轻笑:“涵音,这里没人……”   “啊?”   还没等她转过头来看清,嘴就被他湿热的唇堵上!   这次的吻不同于以前,特别饥渴,且猛烈。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双唇,像是吮吸一朵花蜜,随即并不满足,舌尖缓缓地挤进了她的口里,这突如其来的侵略让她有点猝不及防,但也只是陶醉在其中,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脑后。   一阵缠绵过后,他的脖颈里冒着汗。   而后,他的手渐渐从她的腰际挪到了衣服下摆,再就是,指尖触碰到了她柔软的肌肤,她敏感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看着眼前她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未退却的红晕时,他轻笑,“你怕我吗?”   “不,不是的,”她抬起眼,迷蒙的视线里,他高大的身影逐渐恍惚。   沈云一带着温和的笑容,俯下身来,紧紧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抵进她的头发里,轻声说:“没事的,我等你,你只属于我。”   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流再次涌入心田。   她的确喜欢这样的沈云一,真的喜欢,无法自拔。   太阳快落山了,夕阳斜斜地照射在茶园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金黄。   苏涵音已经习以为常被他牵着走,只要跟着眼前的背影,就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想着想着,脸上洋溢开幸福的花儿。   “走慢点,这里有点抖。”   “恩。”   快要走出茶园时,不远处,由远及近跑过来一个身影。   刘阿姨跑得气喘吁吁,到他们面前,“云,云一少爷……”   沈云一不解:“怎么了?刘阿姨?”   “快去看看那小家伙吧,一下子就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然后……”   还没等她说完,苏涵音愣了愣,立刻飞也似的甩开沈云一的手,与刘阿姨擦肩而过!   小橙!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苏橙。   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就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横躺着的苏橙,他正轻轻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边坐着的女人正是徐盈盈,她焦急地瞅着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忽闻门被推开,徐盈盈恍然抬起头,“涵音……”   苏涵音忙跑到沙发旁,轻轻抚了抚苏橙的面颊,“发生什么了?我弟弟怎么会病发的?”   这时,苏橙醒了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苏涵音。   “姐……”   “小橙?你醒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看不见呢?”苏涵音见状,连环炮似的质问他,满脸焦躁。   沈云一也在她推开门不久赶了进来,看到这场景,默默地站在了苏涵音的背后。   “姐,我没事,只是看到……妈妈了……”他的声音很轻,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徐盈盈的身上,轻轻地笑了,“我只是有点高兴过头了,姐……”   再看苏涵音时,她整个人愣住了,两只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徐盈盈,默不作声。   徐盈盈对她扬了扬嘴角:“涵音,呵呵,这么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与此同时,愣住的也有沈云一。   苏涵音逐渐低下头去,眼睛瞪得老大,心脏仿佛要跳出了胸膛,她想都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会是她的妈妈!那个离开家很久的女人!那个从小就抛下自己的女人!竟然还会再碰到她!为什么老天总会这么捉弄自己!   她握紧的双拳轻微颤抖。   空气凝滞了。   “涵音……”   她没去回应那句呼唤,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着积怨,然后——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徐盈盈没有防备地,脸被刮了过去!   所有人怔住!   别哭,我最爱的人(2)   屋子顿时静下来了。   耳畔只听得到钟摆左右晃动着。   她精雕玉琢的脸上渐渐浮现起浅红的印子。她轻轻抚上面颊,不可思议地瞪大着眼,眼眶里积满了泪水。   “涵音……”沈云一轻唤。   苏涵音这才回过神来,使劲吞咽了下喉咙,有泪水在里面滚动了,她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苏橙,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急匆匆地甩下一句:“小橙,我们走!”便飞快地与徐盈盈擦肩而过。   苏橙被拉到了楼梯转角,拼命挣脱开她的手。   她错愕地回望。   他哭着说:“那是妈妈,是妈妈啊,姐姐……我,我有好多话想和妈妈说呢,呜呜呜……”   “那不是妈妈!!”她第一次冲着自己最宠爱的弟弟吼叫,歇斯底里地,脸瞬时憋红,她顿了顿,缓了缓,继续说起:“那个女人离开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那么狠心地抛下你呢!……为什么你还要喊她妈妈!为什么!”   随后,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走上前紧紧抱住苏橙。   姐弟俩在楼梯口相拥痛哭。   沈云一站在原地,机械般地抬起头,耳边听到了哭得心碎的声音,他恍然明白了什么,垂在裤缝边的手指突然动了下。   而后,他沉沉地低下头去,一脸严肃。   “真巧,呵。”   他勾起了一边的唇角,眼神尖锐,带着嘲讽的口吻,“你们母女俩又相认了。”   徐盈盈抬起通红的脸,正撞上他冷漠的目光。   沈云一冷笑了下:“我最恨的女人竟然是我最爱的人的妈妈。”   这巧合真好,来的正好。   他紧紧握住了双拳,没再看她一眼,快步往楼上走了去。赶到楼梯转角的地方,苏涵音正扶着苏橙走上了二楼,他们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   愣了愣。   苏涵音仿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忙回头,正看到沈云一呆站在角落望着他们。   她转过头,目不斜视地说:“明天我们就搬走,回我们自己的家。”   苏橙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姐……”   “小橙,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做到和你一样和那个女人共处一个屋檐下,父亲交给我们的信我会原封不动地交给她。”   他们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去。   沈云一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   “涵音……你是不是恨我?”   他在背后对她说,声音里充满了她无法想象的悲伤,她也不敢回头去看着那双眼眸,此刻一定是仓皇而绝望的。   “没有,谢谢你们家昨天的热情款待。”说完,他们已走到了房间门口。   门“啪”地被关上!   让他为之一震,像是从梦里醒来。   涵音,为何我还没有得到你,却已有了分离的预感,我好害怕。   他再次握紧了拳头。   晚间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异常怪异,沈云翔毫不顾忌地往自己碗里不断夹着菜,都是他最喜欢的菜肴,一边的徐盈盈一口一口往嘴里夹着饭,眼神却死死地盯住一块地方,像是在想着心事。   站在一边的刘阿姨见状,忙上前轻轻拍了拍沈云翔的肩,提醒道:“云翔啊,吃饭不要光顾着自己,也要给别人夹菜哦。”   “下人不要碰我!……烦不烦!”   沈云翔的激烈反应让刘阿姨惊怔,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沈云一紧了紧眉,突然,“啪”地甩下筷子,起身朝沈云翔走了过来,他一脸严肃:“云翔,和刘阿姨道歉。”   而这孩子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继续大口大口地嚼着嘴里的饭菜,一刻也不回头,小小的身子还得意地扭着。   “听见没有,我不重复。”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阿姨忙上前来劝阻:“好了好了,云一少爷,他还是个孩子嘛。”   沈云一握着的拳头,在微微颤抖,“老爷只会宠着他,没有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他长大了不就是个废材吗?会败坏我们沈家的名誉的!……”   “你才废材呢!”沈云翔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徐盈盈一惊。   他的身高只到沈云一的胸口,拼命抬起头,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沈云一,怒气冲冲地说:“如果不是你的原因!天晴姐姐怎么会死呢!到底谁才是废材!……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个废物!!”   沈云一震惊!   如同晴天霹雳砸向脑门,他整个人愣住了。   许久。   他尽量放平了语气:“来人,把二少爷带回卧室,我不想看见他。”   话音刚落,房间外就进来两名魁梧的保镖,一人抓着沈云翔的一只胳膊,任凭他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他们的力气,在被拖出房间时,传来沈云翔大喊声——“我恨你!是你把我最喜欢的天晴姐姐害死的!”而后是无止境的哭闹。   “云一少爷对不起,到时候我和二少爷劝劝,他还是个孩子说话口无遮拦的,您别放心上啊。”刘阿姨好言相劝道。   沈云一故作镇静地摆摆手:“收拾下桌子吧,我回房了。”   徐盈盈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自从被苏涵音刮了一掌后便沉默寡言,只是在沈云一离开饭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或许在她眼里,只能用孤傲一词来描绘沈云一。   ***   夏天晴还在世的时候,沈云翔和他的关系还是相处得不错的。   那时候,她经常坐在院子里,画着自以为傲的画作。   那时候,沈云翔才刚从幼稚园放学回来。   那时候,他看到她正专心地画画,决定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背后,要给她一个惊喜。   “猜猜我是谁?”   她惊怔,眼前突然被一双稚嫩的小手蒙上,不过很快,她笑了。   “云翔别闹,我要把这幅画画完呢。”   沈云翔沮丧地垂下手,懊恼地看着夏天晴,嘟哝着:“没劲,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哼。”   “哈哈,说明我厉害呀。”   她待他如亲弟弟一样,所以沈云翔从未顾及她是客人的身份,抢过她的画纸,惊呼:“哇!这是谁呀?好难看,哈哈!”   “快给我啦,那个是……是你云一哥哥……”她说得很轻,脸顿时红了。   “哦……原来天晴姐姐你喜欢我哥啊?嘿嘿……”   她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进去,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怎么还不进屋子?快下雨了哦——”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正是沈云一,他微笑的弧度,脸颊的完美轮廓,再大的乌云都显得光芒四射,如水晶般透明。   沈云翔天真地跑了过去:“云一哥哥!云一哥哥!告诉你告诉你告诉你哦……”   “什么事呀?那么急匆匆地?”沈云一微笑着抚摸着沈云翔的小脑袋。   他兴高采烈地指了指坐着不动的夏天晴,说:“天晴姐姐喜欢你,她还在画你呢,哈哈哈——”   “是吗?”   随后,他缓缓将视线挪了过去。   渐渐模糊的天际,吹起的微风拂过了她额前的刘海,她抬起手遮了遮刘海,正撞上那双温柔的目光,脸霎时通红,忙低下头去,用画板遮盖。   那时的她,在他眼里,是最美的。   无人能及。   ……   沈云一十指交叉,将下巴抵在手背上,眉头紧锁。   他在办公桌前坐着许久许久。   轻轻闭上眼。   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多水花,那凄厉的喊叫声,像只利爪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   “救命!!”   “云一!救我!”   ……   那次如果不是自己的擅自离开,也不会导致这样的意外发生,如果自己一直守着她的话,她现在还在他的身边欢声笑语。   但是,人生不会给你那么多的如果。   夏天晴还是死了。   他的胸口被什么堵着似的,空气越来越不好了,他恍神,站了起来,轻轻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间办公室在屋子的四楼,最僻静的楼层,很适合他平时在家工作。   而此刻,他隐隐约约听到二楼的窸窸窣窣,像是搬动行李的声音。   他顺势走到了二楼,给苏涵音配置的房间正亮着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苏涵音正奋力地将搬动着行李箱,随后抽出另一只手擦了擦汗。   “姐,真的要走吗?”   “恩,我们又不是可怜虫,一定要吃别人的喝别人的。”   “可是,家里那座屋子充满太多回忆了,我怕我想起又要哭了。”   “……”   苏涵音低下头去,沉默了会,抬起头来对苏橙报以肯定的微笑:“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姐,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妈妈呢,如果真的哪天见到她,好想和她说上好几天的话呢,”苏橙突然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道。   苏涵音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是不会忘记她以前是怎么离开我们的,所以你也别想再叫她‘妈妈’,我们才没这样狠心的妈妈呢,哼。”   苏橙从床上坐了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封信,“姐,别这样,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过去的恩怨为什么要牵绊到现在呢,毕竟血溶于水嘛,你等等昂,我这就去把这封信给她。”   “别走!”苏涵音突然拉住了苏橙的衣袖。   苏橙不解地瞅着她。   “我一个人……怕……”   “好啦,那只能到我们走之前交给那女人了,”苏橙摊了摊手掌,无奈地说,“姐,你怎么还像小孩子呀,怕什么?”   “好了好了,别贫嘴,赶紧收拾下,明天我们就回去。”   苏橙叹了口气,只能跟着苏涵音继续收拾着房间。   隐匿在门的黑影里,是沈云一的身形。   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最终他轻轻倚在墙壁上,缓缓地呼吸,如释重负般。   最后的自己,还是一无所有,还未得到就已失去。   ***   第二天一大早,苏橙把这封信轻轻递交给徐盈盈,他忍住眼里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拎着行李,和苏涵音走出了这幢屋子。   再美好的生活,不属于你,就永远不会属于你。   在他们走了没多久,徐盈盈愣愣地拆开了那封信,每一行每一字她都认真阅读着,是苏博兴的笔迹,是他!   “盈盈,对不起,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与你做过夫妻,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贫寒但是我感到很快乐,我希望今后的你不管在哪里,都要保持笑脸,别哭,因为我已经没有能力给你擦去眼泪了。”   “当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后悔我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没有给你享受过一次真正的生活,那些都是你梦寐以求的,对不起,没有带你去实现,我身体日趋下降,我想我没有办法活到再见到你的那一天,带着你和两个孩子一起去吃一次牛排,或者一起去泡一次温泉,你一定会怪我吧。”   “我不想拖累涵音和小橙,他们有大把的未来,不能因为我的身体而去耽误掉,所以我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导致病情恶化,我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我只希望我爱的你们,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哪怕你的幸福不是我带来的,也无关紧要了。”   “盈盈,再见了,请你和孩子们都要好好的。”   那些本不该跑出来的记忆,瞬间涌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哭成了泪人!   “涵音!!……小橙!!……”   她拼命跑了出去,去找寻她的两个孩子。   但是他们早已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涵音!!!”   她哭着跪倒在了大门口,手中的信纸被风吹了走。   深深地埋着脑袋。   “对不起!妈妈错了!”   是的,她错了,她不该去被眼前的纸醉金迷所吸引,而抛弃了自己的亲人。   其实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并不是你所向往的东西,而是那些陪你同甘共苦,你多丑都不会嫌弃你的人,这些人往往是最卑微的,但是一旦你失去了就……   不会再回来了。   小橙!涵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我最爱的人(3)   苏橙倏地转过头去。   两人已经走出了不少的路,两排的松树如士兵般整齐地排列着,这条笔直的林荫道上没有一辆车。   但是刚才,他分明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小橙,怎么了?”   苏橙失落地垂眼,是幻听吧,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快走吧,我们得赶火车。”   “恩。”   他们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向远处走去。   好在这种时候还有空余的列车,买了回安平的票,把行李奋力拉到了火车上,鸣笛声渐渐传来,两人并排坐着,苏涵音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打开一看,是一条简讯。   “真的准备走了吗?”   是沈云一发来的。   她动了动指尖。“恩。”   过了好一会儿,震动再次传到她的掌心。   “我们都冷静下吧,对不起,涵音。”   她望了好一会,没有回复,最终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档,放回了包里,随后,嘴角一抹苦笑。沈云一或许想都没想到,她的妈妈会是他的后妈,也许她妈妈是拆散他们家庭的第三者,又或许沈云一一直都很讨厌她妈妈,现在知道真相以后,他是不是就开始讨厌自己了呢?   不要再去想那么多了,苏涵音,一切顺其自然吧。   是的,顺其自然吧,除了这样还能如何。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托着腮,望向窗外,火车渐渐起步。   ***   李修航在假期一开始就找到了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那就是每个星期拜访一位老干部,陪他聊天唱歌,别小看这些老人,他们的子女各个都是海归派或者白领,一天给个三四千块钱是小意思。   他接待的这位老奶奶年纪在七十上下,孙子在别的城市念高中,子女常年在国外,只剩下一个白领媳妇每天也来不及陪她,所以就到了居委会找到了正在应聘兼职的李修航。   刚开始的时候,李修航给老奶奶的形象就是酷酷的,冷冷的。   每次来都背着一把木吉他。   他会弹古典乐曲给老奶奶听,她总是笑得花枝乱颤,来了才两天的功夫,老奶奶就把他当自己的孙子一样看待了,准备了很多好吃好喝的招待。   “今天身体好点没呀?奶奶。”   此刻的他正挎着把吉他,刚演奏完一曲《红楼梦》,歇息之余慰问。   “好多了,上次真抱歉,孩子,第一次见面就在你面前病发了,出糗出糗。还好你给我配的药,谢谢啦——”   李修航露出了冰封的笑容,摆摆手道:“没事的啦,您身体好最重要,在陌生人面前因为高血压晕倒的确是件糗事,我以前也有过。”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苏涵音时,自己倒地病发,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去。   “孩子,你也有……高血压?”老奶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忙恍神,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以前也因为身体不适,晕倒在陌生女孩面前,呵呵呵,是挺尴尬的。”   “那后来呢?那女孩怎么对你了?”真没想到,七十多的奶奶也会变得那么八卦,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期待他继续讲下去。   李修航顿时脸红,随后有些吞吐地述说:“那时我也刚发现,她,是我同班同学。其实一开始也挺讨厌她的,在我最尴尬的时候出现了,但是后来接触下来,觉得她挺善良……”   老奶奶突然接了话茬,“是不是看上人家大姑娘啦?”   “啊?”   李修航突感到面部肌肉是如此僵硬。   奶奶拉过李修航的手,追问道:“那后来这女孩是你女朋友了吗?嘿嘿。”   他缓缓低头,顿了顿,才说:“人家有男朋友了。”   “真可惜啊,被人抢先一步了吧,呵呵,你真的像极了我家那小孙子,他呀比你小几岁就有喜欢的女孩子,哎,就是不敢去告白结果现在快高中毕业了,女孩和他说有喜欢的人了,上星期他回来看我还对着我哭呢。”   奶奶拉着他的手,轻轻拍打着,摇头叹息,“不是都说你们这年纪挺冲动的吗?为什么这方面那么……反应迟缓呢?”   李修航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她说:“奶奶,其实她做不做我女朋友我都无关紧要的,只要看到她现在快乐以后快乐,就可以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肯定不服气吧。”   “奶奶……我给您弹首老歌吧,”李修航抓起一边的木吉他,故作轻松地转个话题。   奶奶立刻鼓起了掌,连连叫好:“好呀好呀!我就是喜欢听你弹吉他,弹得可真好,呵呵呵。”   待奶奶家的媳妇下班回来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媳妇抽出一打红色毛爷爷,说这是四千元钱,他惊讶地接过,没想到这次比上一次拿得还要多,奶奶特意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他忙摆摆手说家里人还等着呢,把钱放包里便离开了。   走在大街上,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眼睛无意间瞥到了那家乐器店,他不知道来过几次,每次都只能站在橱窗前,垂涎三尺也没有能力买一把自己中意的电吉他。   他摸了摸包里鼓鼓的钱,正下定决心想要拿这份钱挑一把简单好用的新吉他时,突然垂下了眼,想到这把木吉他虽说是小时候无意间捡到的,破旧不堪,但好说歹说也陪伴了他那么久的时光,如今自己却要喜新厌旧,从心里上对不起这把旧吉他。   它跟着他那么多年了,一直都默默无闻。   似乎他也对它产生了感情。   李修航想到这,默默收起了钱,却在旁边新开的摩托车行停了下来,这家店每一辆摩托车都是全新的,亮闪闪的外壳绽放着光芒。   “老板,这辆多少钱?”   他指着一辆浅粉的电动车,问道。   店老板年纪不超四十,挺和蔼的,脱口而出:“这辆是新品,市场价是三千八,考虑到小店新开就打个折扣,给您两千五呗。”   他摸了摸黑亮的手柄,满意地微笑了。   开着用自己赚的钱买的车,心里也特别得意,车速均匀,他的身体并不适合飙车,所以电动车对他来说最安全。   他上手很快,开在回家的路上,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只能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寝室长林正新——自从他上次和那些人打了一架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这次会有什么事。   他顾自想着,便接起电话,“喂?”   林正新:“喂,李修航,下个星期一的同班同学聚会来不来?”   李修航不由得皱了皱眉:“为什么想到邀请我?”   林正新忙解释:“你可别自恋,我只是听说你吉他弹的不错,来给同学们弹一首听听,我们可以付你钱。”   “滚,我没空陪你们玩。”便匆匆挂了电话。   刚想提脚继续开车,电话又响了,再看还是林正新打来的,他犹豫了会,电话铃声孜孜不倦地在响,他不耐烦地接了起来:“还有什么事?”   林正新幽幽地说着:“我还让别人邀请了苏涵音哦,这丫头从乡下来的吧,很多好玩的游戏她没玩过哦,到时候可以……嘿嘿嘿。”   “你们想干嘛?”李修航下意识地抓紧了车柄。   “没什么呀……你不会真喜欢这丫头了吧?我们几个人上课观察你很久了,你老偷偷看她,告诉你啊,李修航,别做梦了,人家现在的男朋友可是学生会的!”   李修航垂下了眼眸,黯淡的路灯下,他紧咬住嘴唇,许久,才故作镇静地问:“聚会在哪里?”   “正大广场五楼。”   他最终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我会来的。”   挂完电话,他开得很慢,早已忘了肚子还饿着,脑海里浮现起苏涵音的脸庞。   ***   前几天被陆米遥通知到有同学聚会,也就是在今天晚上,地点是在正大广场五楼的KTV,原本是想拒绝的,毕竟自己不会唱歌,过去像个傻子一样,但无奈陆米遥的盛情难却,她只得答应了下来。   坐在回城里的列车上,她莫名有些不安,是怕见到陆小敏等人,她很讨厌她们看人的目光。   “姐,我也去你们的同学聚会真的可以吗?”苏橙轻轻推了推她,担忧地问。   她恍神,冲他笑了笑:“没关系的,小橙,你在我这边我才不会尴尬。”   “怎么了?有人欺负姐姐?”   “哦,不,没有。”   但是,苏橙依然皱着眉头,肯定地说:“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把他打得稀巴烂的!哼哼。”   看着他双手握拳,做出一副拳击的模样,不禁扑哧笑出声。   灯光旖旎的走廊里,不断传出某个房间飙歌的响声,金灿灿的走廊走到底,是一间豪华大包房,此刻的沈云一正坐在最前面的主持台上,尽情演唱着《断点》,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掌声。   “太好了!沈少爷!”   “唱得好好!”   “安可!安可!安可!”   ……   一曲完毕,他缓缓睁开眼,微笑着环顾了下底下。   陆小敏正一杯接着一杯的和别的女生划着拳,酒杯不过瘾,便抓起一瓶啤酒咕噜噜地往下灌;林正新和几个哥们不知何时学会的抽烟,凑在一起说着话;李修航抱着一把木吉他,眼睛正和他对视上,不言不语。   “谢谢各位,”他走下台还不忘吆喝几句,“还有谁想发挥唱功的就上来吧,难得聚一次的。”   “我我我我我!……”   陆小敏有点醉了,嘴里含糊不清地举起了手,迫不及待就跑上了台,开始选歌。   沈云一坐到了李修航的身边。   李修航瞥了一眼,冷漠地问道:“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回应他的也是冷漠的回答:“没有。”   “呵,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李修航冷哼道。   沈云一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随即甩给他一个白眼,不屑地说:“你好像很希望我们闹不和。”   “哪敢?她那么喜欢你,”李修航轻轻抚摸着吉他的外壳,轻轻摇头叹息,“只是你们本身就不该在一起,你也该醒醒了。”   闻言,沈云一转过头来,正好与他冷漠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睛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他没再去看,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这和你没关系。”   随后,李修航只是冷哼,再没说话。   台上传来曼妙的前奏,陆小敏设了原唱,她本身不是很会唱歌,有一两个音调会跑得很严重,再加上她喝多了,酒精作祟,竟然一边唱一边哭了。   那声音,不敢想象,嘶吼般的唱歌……   隐隐约约能分辨是万茜的《勇敢爱》,一首表白情歌。   但她一唱,遭来底下林正新的反驳,“喂喂!陆大小姐!麻烦您别唱了好不好!难听死了!……”   “你不懂就别插嘴!我……我可是……很会唱歌的……!”   她真的喝醉了,眼前渐渐模糊,看不真切。   此时,在广场大厅的前台,苏涵音正拉着苏橙的手,问前台的服务员:“您好,请问哪层是KTV?”   “五楼,自动扶梯上去左转到底就是。”   “恩,谢谢。”   然后,她拉着苏橙匆匆忙忙地往自动扶梯赶,还不忘眺望着每一层楼的风光,“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我也是,姐,到时候我要怎么叫人呀?”苏橙突然严肃地问。   “不用那么礼貌的,我和她们也不是很熟悉,除了我三个室友,你可以叫她们姐姐,其他的你最好别惹。”苏涵音皱了皱鼻子。   苏橙乖巧地点了点头:“恩恩,我知道啦!”   台上的陆小敏唱完了一首,又点了一首,越唱越来劲,把刚才想要点歌的同学给吓回去了,她满脸通红,唱到一半还打着嗝。   在唱到“……从最初到最后要走到时间的尽头不变的守候”时,她竟然拖着话筒,站在了舞台中央,把披在身上的一件外套脱了去,继续煽情的歌唱着,那是有多矫揉造作就有多造作,此刻的她只穿了一件吊带长裙。   沈云一看了看手表,又看着台上,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这家伙赖在台上不下来了,导致不少同学想唱歌却被她活生生赶下去。   想着,他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   “陆小敏,你也够了,给别的同学表现机会吧!”   说着,便去抢夺她手里的话筒。   未料,她把话筒像稀世珍宝一样揣在怀里,迷糊地说:“别碰!……这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你,别夺我,话筒!……”   随后,她朦朦胧胧的视线里看到沈云一竟然站在自己眼前,那么近,那么近。   她突然变了脸色,冲他傻傻地笑了笑:“呵呵呵呵,云一少爷,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为什么最后她是你女朋友了呢,为什么?”   “陆小敏,你醉了……”他淡淡地开口,毫无表情。   “我没醉我没醉我没醉没醉啊!”她发了疯似的喊叫着,突如其来的抱住了沈云一的腰际,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逃走似的,她把脑袋贴上他的衣服,深深地闻到了他的味道,满足地笑了。   沈云一拼命推着她,“喂,你醒醒,你喝多了吧,喂……”   “呜呜呜,云一少爷……我喜欢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啊,呜呜呜……”   “喂,放开我……”   推搡之际,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瞥到了门口。   玻璃门外,苏涵音刚赶到门口,手刚放在门把上,抬眼却看到沈云一和陆小敏搂抱的情景,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她愣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涵音……”沈云一用力打开了陆小敏环抱着的手臂,冲到了门口。   而此时的苏涵音眼泪早已决堤,哭着跑开了!   他打开门,想追出去,被苏橙拦下。   平日里柔弱的苏橙此时却以尖锐的眼神,瞪住他,“什么都看见了,你不用解释,哼!”说完,朝着苏涵音跑走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李修航抓起书包,把吉他包甩在肩上。   冷着一张脸,与沈云一狠狠地擦肩而过,他没防备,踉跄着往后倒在了墙上。   别哭,我最爱的人(4)   “姐!等等我!”   苏橙紧追在后。   泼墨的天空下,两道身影前后追逐。   偶尔有辆车疾驰而过。   苏涵音忘记了眼泪是如何干的,或许早已化成了额头的汗水,她停下脚步,伏着膝盖缓缓蹲下,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她埋在膝弯里又哭了起来。   嘤嘤的哭声使得苏橙心头揪紧,他俯下身,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吧,地上凉。”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   “可能那只是场误会,我觉得云一哥哥不会是那种坏人的,姐。”   “那他倒说说看啊为什么会缠上那女人的!明知道我和这个班不合他……呜呜呜!”她倏地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哭着说。   昏黄的路灯,映衬着一张红得晶莹的脸。   看到她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自己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毕竟自己也是看到那一幕的人,不是现场的人,也不能证明沈云一是不是清白的。   于是,他最终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姐,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他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环顾了下周围空无一人的马路,再次叹口气:“唉,这时候会有回家的列车吗?”   苏涵音突然停止了抽泣,缓缓站起身来,大脑顿时涨涨的。   而此时,街道另一边,走来一个身影。   他的右手紧抓着吉他包的背带。   “小橙,你也来了。”   苏橙转过头去,惊喜:“修航哥?”   李修航冲他笑了笑,又看到一边的苏涵音木讷的眼神正呆呆地看着马路对面,像一具心事重重的僵尸,问道:“你姐怎么了?”   “同学聚会上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了,然后就……”苏橙没有再说下去。   李修航恍然想起刚才的沈云一,冷笑了下。   “喂,哭泣包。”   苏涵音惊愕地回头,正看到他用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她。   “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场误会吗?当时我也在场,我会告诉你是那个女人自己喝醉了冲上去的吗?我会告诉你沈云一一直在反抗但是那女人力气很大吗?切……”说完,他不屑地撇过头去。   他并不想告诉她真相的,或者更残忍点的说法,他并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但是在看到她被这一种小儿科的误会弄得哭鼻子的样子,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苏涵音突然就没了啜泣,扑闪着眼睛,瞅住他。   李修航没去看她,若无其事地扭头问苏橙:“你们准备今晚回老家吗?”   苏橙点点头:“恩,这里没有房子,所以。”   “可是现在应该没有车票卖了吧?”   “啊?……那怎么办?”   李修航提了提肩上的包带,“|我家对面那幢楼的房东正想把房子租出去,我可以带你们去说说,住到暑假结束。”   “真的可以吗?修航哥?”苏橙一脸惊喜。   李修航笑着点头。   ***   C区被绕城高速所包围,这一带一到晚上就格外僻静,方圆几百里就一个小区,翻新很多遍的楼房,破败不堪,李修航就住在这里,二十余载。他带着他们到了对面的楼,夜幕已深,每家每户都已暗了灯,角落里突然被夜猫踹翻的铁盆,苏涵音等人一惊。   “这里比较旧,呵呵呵。”李修航抓着包带的手掌沁出了汗。   他们顺着灰岩石搭成的楼梯,到达四楼,有一扇门里正亮着昏黄的灯。   李修航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了会儿,门开了,映入眼前的男人约莫四十上下,着一件白色的背心,瘦瘦的,“你们是?”   李修航有礼貌地打招呼:“叔叔你好,我们在外面看到你张贴的租房公告,正好我这两个朋友要租房,你看行不行?”   “你是说我隔壁那间空房子吧?”他指了指另外一扇门。   “恩。”   “可以呀,一个月租金九百,不讨价还价。”   苏涵音上前一步:“我们就住到暑假结束,租金没问题的。”   “好啊……你们是大学生吗?”   苏涵音点点头。   “父母呢?”   苏涵音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不吭声。   李修航打破了沉默,说:“这个和租房没多大关系吧,叔叔……他们能现在就住进去吗?”   “完全可以,只要你们对房间大小不是很在意的话。”   苏橙摇了摇头:“没事。”   李修航再确认他们拿到房门钥匙后离开了。这间屋子是典型的一室户,一通到底,阳台算进来也不过二十几个平方。但这对苏涵音来说非常满足,总比流落街头要好。   洗过澡后,苏涵音舒服地躺进了被窝,苏橙说是要睡地铺。   “没事啦,小橙,进来吧,姐姐给你讲故事。”   苏橙犹豫了会,但还是钻进了被子里,他背对着苏涵音,中间几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将半张脸枕在手掌上,轻声说:“嘿嘿,要不要像小时候那样,我抱着你说故事呢?回味下。”   “不……不用了,姐,快睡吧。”苏橙只感觉到自己像是发烧了一样。   她有些沮丧地看着黑夜里,苏橙的背影。   小时候那些片段,现在想想,挺美好的,什么也不懂的年纪,什么也不会去顾及,心里也是被填得满满的,而长大了,心慢慢被挖空,听过最喜欢的一首歌,或许就只有《越长大越孤单》吧。   不知不觉间,苏涵音进入了梦乡。   她睁开眼,已是天亮,窗户外有早起的鸟儿吱吱叫个不停。   面前的床铺空了一大片。   她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碰巧,苏橙系着围裙走进了房间,看到她醒了,有些诧异:“姐,早,不多睡会吗?”   她揉了揉眼,舒了口气,“恩,自然醒就醒了,你这……”说完便指了指他这一身打扮。   苏橙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锅铲,笑得如同白天的太阳,“我一早起来就弄早餐了,哈哈!快起来刷牙吃早饭吧。”   她穿戴整齐,来到厨房,惊讶地发现桌上摆着的碟子里有两片面包,当中夹着荷包蛋,边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苏橙在旁边的灶台煎着自己那份的荷包蛋,“姐。”   “恩?”   “你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会照顾你的哦,起码,能像小橙那样不求回报的给你做早餐。”   她刚咬了口面包,忽闻此言,怔住。   油花在锅里“刺刺”作响。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凝望着他坚毅的背影,眼角突然泛起的晶莹泪花,她忙恍神,使劲咬下一块面包,低低地回应:“那你就一直陪着我嘛。”   苏橙默不作声地背对着她,紧咬着双唇,出了神。   他想有个人能够替他呆在姐姐身边,一直保护着她,毕竟自己的眼病,如果哪一天出了意外,如果自己不在了,他在天之灵最担心的是姐姐。   发呆之际,蛋白焦了一圈。   “咚咚”门口有敲门声!   “我来开门!”苏橙回过神来,关掉煤气,冲到门口,开门之后看到的竟然是李修航!   这天的李修航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浅蓝的牛仔裤,蹬一双晒过的运动鞋,很清爽很阳光的模样。   “修航哥,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李修航浅笑:“你姐在吗?”   苏涵音从身后走了出来,“你?”   “哭泣包,出去玩不?”见到她,他好看的笑突然转换成戏谑的表情。   她冷下脸:“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才叫你出去玩。”   苏橙也在一边推敲着,“姐,我看家,你出去吧,回来我做一桌子的菜。”   ***   一楼的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浅粉紫的电动车,静静地斜靠在那树干上。   李修航正转着车钥匙,俯下身去。   苏涵音吃惊,“你,什么时候买的电动车?”   “暑假陪干部老人聊天,赚的钱买的,怎样?不错吧?”说完,他得意地拍了拍车柄,炫耀着。   “速度不会很快吧?”要知道,速度太快的话,他的心脏可能会受不了。   “放心,没问题的。”说着,他便坐了上去,看到苏涵音还愣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上来吧。”   她这才回过神来,跨上了后座。   坐垫很软,很舒服。   他在前面,侧目,“抱紧我。”   “啊?不,不用啊……”   犹豫了会,他回过头去看着前方,不屑地说了句:“那我不管咯。”还没说完,就启动了车子,一个惯性,她踉跄着倒在了他的背上,双臂竟然无意识地垂放在他的腰际。   他开得很稳,开过喧闹的街道,开过笔直的绕城高速。   她扭头,惊叹,“哇——”   护栏那边不远处便是大海,低低的浪潮正接二连三地拍打着浅滩。   海天一色,很美的样子。   风吹拂在脸上,凉凉的。   李修航轻轻眯了眯眼,含着笑,问:“涵音,你喜欢大海?”   “恩,很喜欢。”   “那以后你有什么烦心事,就来这里对着大海说吧。”   烦心事……   她的烦心事或许就是沈云一了,自从离开沈家,他们就没再电话联系过,就连短信也没发过一条,可以说是自那以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昨天的同学聚会,而且还看到了这样的误会。   她想知道他这些天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导致他们冷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他错了吗,又或许是她的无理取闹,可能他们都没有错吧,就像很多电视剧里那样,归根结底是上一代的恩怨。   “涵音,回神,到啦!”   李修航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她恍神,看了看他,他早已停了下来,环顾着四周,他们在楼梯前。恍惚地点了点头,他跟着她下了车,两人顺着往底下走的楼梯,踩在了浅滩上,软软的沙子瞬间映出一个脚印来。   她一看到呈现在眼前的大海,便高兴得忘乎所以,冲到了最前面,欢快地奔跑着,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想起了小时候,和苏橙一起到大海边玩耍,堆沙堡,抓沙滩的小生物,偶尔会抓到一只大贝壳,然后便能看到里面的软体动物,那时的苏涵音总是害怕这些东西,苏橙总是拿贝壳里的软体动物吓她。   她最喜欢的就是大海,听着海浪冲击岸边的声音,看着对面深刻的海天交界线。   就像现在一样。   她像个孩子,盘着腿坐在白色的沙滩上,晃着光光的脚丫,望着天空。   李修航坐到了她的身边。   “嘿,你不知道你刚才像个疯子一样吗?”   “恩?”   “我都不想说我认识你,好傻,还爱哭。”   苏涵音白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满足的笑容,“哼,你才是傻子呢。我喜欢大海,所以是有点激动啦。”   “不是有点,而是发病。”   “你还说。”她抡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来你的坏心情好很多了嘛。”   她听到这话,突然失落地垂下眼,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海,最后她叹息:“自从那天离开他家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了……”   他突然严肃起来,认真聆听。   “我也是在那天才见到了妈妈,竟然会在他家重逢,我不能想象更不能接受原来她当时离开我们是去了别人家做第三者,为了不和我们一起过穷日子,为了所谓的幸福,那么狠心地抛下我和小橙。”   海浪一下一下拍击着岸边,气势汹涌地冲上来,又缓缓退了下去。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沈云一告诉我,他的妈妈是在一次飞机意外中丧生的,而那一年正好是我们父母离婚的那一年,呵,怎么会那么巧合。”   “你恨她吗?”他突然插了一句。   她点头,“恨,是因为当时她抛下了我们,但现在看到她却觉得她比我们更可悲。只不过,我和沈云一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关系,他知道我妈妈是他家的第三者,那么他会不会在恨她的同时也开始讨厌我呢?”   李修航凝望着灰白的天际,想了许久,终将视线挪到她的侧脸。   没错,在过去的时光里,沈云一曾和他说过,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一个叫徐盈盈的女人,如果没有她,他妈妈也不会死。   如果是因为这个而讨厌苏涵音的话,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个人的关系,沈云一是不会做到讨厌苏涵音的,绝对不可能。   “放心吧。”   苏涵音忽的回眸,看到李修航刚好转过头去,眼神温和地凝望着这一片海。   “他不会讨厌你的,永远不会。”   而为何,说完之后,他的心底痛成一片。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忽然欣慰地笑了。   坐了挺久了,李修航站起来,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向底下的她,问道:“口渴吗?我去买饮料。”   “恩,谢谢。”   没过一会儿,他就捧着两罐冰百威,“来,给。”   她接过一罐,惊呼:“哇——好冰啊——”   然后又看着他坐了下来,一下子就打开了啤酒,有点担忧地问:“你的病能喝啤酒吗?会不会不利?”   他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猛然吞下,然后抽出一只手指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我看过一篇报道,偶尔适当的喝点啤酒可是能维护心脏健康的哦。”   “是吗?”她也喝了一口,瞬间感觉到冰冰的液体从喉咙口直线滑落,那种冰爽!   “恩,每当你有不开心的时候,记得喝点冰啤酒,想想其实人生也不过如此,瞬间你就豁然开朗了,哈!”   “要是人生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她望着啤酒罐上滑落的冰珠,出神。   李修航扑哧笑出声来,把罐子举到她的眼前,“来,那就为多愁善感的人生干杯!”   哐!有些许淡黄的液体洒落出来。   两人同时猛喝一大口。   ***   一辆银白的雪佛兰缓缓停在了公路边,车上下来的男人着一件笔挺的西装,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对里面的人说:“到了,沈总。”   沈云一跨出了车。   四下环顾了下这片土地,耳畔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   他满意地点点头。   西装男人是公司高层主管,英文名叫Peter。   他说:“你觉得我们公司的新工厂造在这里如何?”   沈云一连连点头:“想不到你眼光真不错,果然是在沈董事手下干过多年的老兵。”   Peter只是富有深意地笑了笑,不作回答。   “不错不错,那合约什么时候签订?”   “您要是满意,我一个电话打给我助理,让他现在就送过来……”   Peter正说着时,沈云一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里。   沙滩上的两个背影,似曾相识,他皱紧眉关,仔细看才看出是苏涵音,而身边的竟然是李修航。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仰头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聊得很欢的样子。   沈云一紧紧咬着牙,狠狠地瞪住他们。   身边的Peter再次叫了一遍沈云一的称呼,而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恍过神来,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您是现在要合约吗?我可以……”   “不必了,”沈云一伸手阻拦,“立刻回公司签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子里。   “是。”   车子缓缓起步,沈云一摇下车窗,尖锐的眼神还能望见远处的两抹背影。   回去的路上,苏涵音在风中问他:“你不打算买新吉他了?”   “不买啦!”风好大,他不得不加大了嗓门。   “为什么?”   “这把吉他虽然是小时候捡来的,但跟着我那么久了,也有感情了。”   她嘟哝着:“哈哈哈!原来你也是重情义的人呀!还以为你真的冷酷呢。”   他没去理会,轻轻俯身,抓紧了手柄,“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别哭,我最爱的人(5)   “本月最后一场宝瓶座流星雨将于明晚登陆E市,届时市民们可以欣赏到百年一遇的景观,天文爱好者可以前往郊区等地会观赏得更清楚。”   沈云一驱车在陡坡中前行。   苏涵音坐在副驾驶座上,托着腮望向窗外,跟随一起来的还有李修航。   “涵音,你朋友们都不来吗?”   她恍神,“昂,恩,都不来。”   其实真实情况是,她群发了好几条信息给自己信得过的朋友们,结果回过来的都是差不多的短信内容——   “祝你幸福!”   “你们去吧,我不打扰。”   ……   结果,只有李修航二话没说,就来了。   想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下了车,把车子停在山脚下,便推开了森林的铁栅栏。清晨的树林间被浓雾所覆盖,空气中浸透着露水的味道。   李修航摊开着一张地图,看了看,又迷茫地瞅着眼前的森林,说:“要爬到最高点才能看得最清楚吧。”   沈云一点头,下意识地牵住了苏涵音的手。   她稍稍一愣,缓缓地挣脱了出来,低下了头,虽然说上次那只是场误会,但是她突然好害怕眼前的他会被人夺走,毕竟他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沈云一皱了皱眉,很快,轻笑道:“这里空气不错,我们可以在山顶留宿一晚。”   苏涵音:“会有野兽吗?”   他托着腮,想了想,“可能会有哦,不过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垂眼,有些沮丧地说:“宝瓶座流星雨?我好像没听说过。”   “就是水瓶座,风象星座的一种,守护星是天王星,”沈云一耐心地解说着,“据说如果碰到本命星座流星雨,要向天上许愿,这个会比平时的流星雨更加灵验哦。”   “下次轮到天秤座流星雨的时候,我试试。”李修航淡淡地说。   “唉,百年一遇呀,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流星雨呢。”苏涵音嘟囔着,捡起一根树枝,俯下身去,用力地插进了泥土里。   沈云一问:“涵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解释道:“我怕回来的时候迷路,所以在路上要多做记号。”   沈云一扑哧笑出声来,“不用这样费尽周折,我包里除了有帐篷外,还有各种旅行用具,包括指南针和地图。”   “啊?……唉,不早说,走吧!”苏涵音顿觉尴尬,忙扔掉树枝,欢快地跟着沈云一继续往里走。   他们走了大半天,还没有抵达山顶,苏涵音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回望身后的风景,能隐隐约约看到整个E市被埋没在晨雾里,朦朦胧胧。   “还有多久呀?”   “怎么?累了?哭泣包?”李修航逗趣道。   苏涵音给了个白眼,不屑地说:“才没有。”   嘴上还在逞强,身体却诚实地发出了“咕咕”叫,她尴尬地吐吐舌头,身边的沈云一笑着摸了摸她的短发,“过了前面一条河,就坐下来休息会,坚持住。”   浅滩上无数颗不规则的圆石排列着,特别磕着脚,面前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虽然水并不是很深,但一个成年人站水里也能没到胸口,更何况湍急得恍若一排赶着上战场的士兵,水中几块突兀的岩石被水流冲刷得分外光洁。   李修航想也没想,便踏上了第一块岩石,正好是他两只脚的宽度,他回头对他们说:“我先过去探探路,你们快跟来。”   沈云一惊怔!   此时此景,是那般熟悉。   没错。   于是,他缓缓转过头去,眼里的苏涵音正一脸打趣地冲李修航的背影喊了句:“你可别掉水里了,我们才不救你呢!哈!”   “放心!我会游泳!”李修航举起一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继续慢慢地挪动双脚。   她看似洒脱的笑。   莫名地揪着他的内心,然后他不安地皱起眉。   沉默了会儿,轻声开口:“涵音,我先过去,到时候你抓着我的手。”   “恩,不过这小河应该不会很深的。”   他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泡沫白的水花儿一股脑地往前拍打,一字一句木木地说出口:“不,水很急,很凉,会淹死人。”   “哦?你来过这里?”   他恍然回神,怔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没来过。”   沈云一缓缓舒了口气,往她面前一站,“那我先过去,你抓着我,”说着,他便伸出了一只胳膊,苏涵音点了点头,抓着他的胳膊,跟随他踏上了第一块岩石。   时不时有水流冲刷过自己的脚背,她谨慎地盯着湍急的水流,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会不会掉下去呀?云一?”   “别放手,快到了,加油。”   “恩!”她更努力地抓紧了他的手。   一步,两步……   最后一块岩石离岸边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沈云一回头说:“涵音,这里比较远,我先跳过去,到时候我接你。”   苏涵音点点头。   凭着腿长,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对面,沈云一惯性地往前趔趄下,松了口气,回头冲她笑了笑:“来,跳过来吧。”说着,他伸出了双臂,半蹲下身,以肯定的眼神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身子往前倾,够到了够到了!她伸长手臂紧紧抓着他两只手。   左脚刚抬起来,想跨过去,右脚却一不留神在岩石上滑倒了!——“啊!!”   “涵音!”沈云一惊呼。   她身子往旁边倾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下子涌出了那时的记忆,水花迸溅,随后人也掉了下去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回神,一把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过来!   “嘭——”   过了会儿,她吃痛地抬起脸来,自己正扑倒在沈云一坚实的胸膛上,瞬间脸的温度被他的体温所熏染。   四目相对。   她心跳得很快。   他愣了下,随后,一个反身把她压倒在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热切的吻就如狂风暴雨般地来了!   ***   “那边有片大草坪我们今晚可以……”   李修航找到晚上能留宿的地方,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结果脸上所有的笑容霎时凝固。   「作者:前方高能虐狗 =_=……」   沈云一轻轻离开了她的唇瓣,冲她轻轻微笑。   他握着她的双肩,缓缓扶起。   她低着头,脸早已红成一片,退不下去的余温。   “原谅我好吗?那真的是场误会。”   她惊怔。原来他还在为KTV的事烦恼着,其实她早已不去追究,她也知道那是误会,只是让她难过的是他对她的冷漠,或许是因为她妈妈的关系。   他见她没有反应,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她的身躯。   “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涵音,告诉我。”   “其实我,”苏涵音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肩,说,“我早就不追究了,后来我想想也是场误会。只是我离开你家以后你就对我那么冷漠,我……我怕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她没再说下去,轻咬住唇。   他突然想到了那天离开的场景,他没出去送他们,一个人默默地在卧室里,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母亲在世的时候,想到徐盈盈第一次踏进家门的时候,甚至是徐盈盈为了自己的儿子沈云翔能成为继承人而和他吵架……   没错,他是讨厌徐盈盈,但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涵音,他仿佛平息了心里一切的怨恨,心如止水。   只是这一刻开始,他是真的爱上了眼前的女孩,不为别的。   许久。他再次紧紧抱住了她的腰际。   在她耳边低语:“我不会讨厌你,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讨厌你,只是那段时间我想冷静而已,对不起,涵音,让你多虑了。”   闻言,她欣慰地笑了,带着晶莹的泪花。   李修航深深地低下头,过了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眼不屑地对不远处的两位喊着:“喂!和好如初就好了,要不要当我透明人啊?”   两人齐齐回头。   苏涵音愣了下,忙放下还搭着沈云一肩膀的手,若无其事地冲李修航走了过去,“那个……李修航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修航撇了撇嘴角:“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很适合露营的地方,一来就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   沈云一笑着走了过来:“呵呵,既然找到露营的地方了,那快过去吧。”   “是在那边吗?我先过去看看。”苏涵音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头也不回地朝李修航刚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沈云一放下了之前的微笑,冷冷地说:“和好了你嫉妒?”   李修航冷笑:“幼稚。”   随后,他侧了侧目,“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吧?”   沈云一紧握住拳头,咬紧牙关地瞪向他。   而李修航却漠然地直视前方,没有理会此刻的他凌然的锐气,“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呵。”   “我告诉你,李修航,”他伸出手指,怒眉紧锁,指着他的鼻子,“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亲手结束你!”他把最后的三个字重重地说出口。   李修航似乎能听到牙齿磨动的响声。   “喂!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苏涵音的叫喊把他们的思绪唤了回来。   临近夜晚,沈云一搬出了包里所有的食材,各种肉串、蔬菜串等等都被稳妥地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小冰箱里,三个人又从河流里钓上来几条鱼,用几块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摊,晚餐全部消灭光。   沈云一的帐篷足够睡三四个人。   忙碌了一天,李修航早已背对着他们,睡着了。   而苏涵音则望着帐篷顶端的透明帘布出神,那里,能看到最清晰的星星。   “涵音,还不睡吗?”   “恩,今天玩得挺开心的,有些睡不着。”   “呵呵,在想什么呢?”   “如果说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就代表世界上有一个人到了上帝那里,那么,流星雨是不是很多人去了上帝那呢?这样想想,我突然有点害怕流星雨了。”   沈云一怔了怔,循着她的视线,凝望着头顶的星空。   最后,他轻声说:“所以说,再美好的事物,也会有它逝去的时候,不要把它看得多重要。”   “是这样吗?”想了想,苏涵音扭头问,“那,云一,你有重要的人吗?”   “你啊。”   “那以前呢?我不在的时候。”   他漆黑的眼眸凝住,“……有,她就像流星那样美丽,但是最终不会属于我,就这样逝去了。”   “逝去了?难道……?”她惊呼,不敢说下去。   沈云一轻轻点了点头:“恩,一场意外就阴阳两隔。”   “对不起,我好像说错了什么,害你想起以前伤心的事。”   他转了个身,轻轻抱住了她,微笑道:“都过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你,涵音。”   心底淌过一丝暖流,她往他怀里挪了挪。   苏涵音小心翼翼地问:“云一,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是很恨我妈妈?”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母亲去东南亚旅游,回来的时候飞机出了意外,飞机上无一人生还,当我们家收到了政府发出的殉难人员名单,我爸当时晕厥过去,国家连遇难者遗体都没有找到,我不相信母亲已经死了就每天守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   “等来的却是父亲牵着另一个女人进了家门,然后他们结婚,那个女人就是徐盈盈,那时的我很讨厌她,我甚至破坏了好几次她做的晚饭,我觉得她是破坏我们家庭的人。直到我十五岁那年,这女人为了这个家生了沈云翔,我还是对她冷眼相待,她似乎从来没有对我生气过。她唯一的一次发怒是为了我和沈云翔谁才是公司继承者的时候,沈云翔就是那时候开始被惯成现在这幅德行。”   他咬紧牙关,突然紧握双拳,“我是绝不会把公司大权交给这样一个小孩手里,哎,不说了,涵音啊,你还是以后别来我们家,表面上很和气,暗地里会让你受伤的。”   他怜爱地看了眼怀里的苏涵音。   “那我以后要怎么嫁入你家?”   “我在努力地发愤图强,到时候在别的地方买房,我们搬出去住。”   她撒娇地嘟了嘟嘴,在他温热的怀抱里蠕动着,“嗯嗯嗯,好,我困啦,我要睡觉——”   “恩,睡吧,晚安。”他在她额头印上了一枚吻。   帐篷里安静了下去,许久,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李修航一直背对着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并没有睡着,在听完他们所有的对话以后,一行清泪滚落到了鼻尖,缓缓滴落在了枕头上。   伴随着帐篷外那些闪耀的流星雨。   愿你拥有一颗慈母心(1)   他还是习惯搬一张小板凳,安静地坐在阳台的一角,怀抱着一把旧吉他,翘着腿,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轻轻拨动琴弦,传出美妙的音符。   他总喜欢这样找着任何灵感,又或许思考着一件事情,抑或,回忆着过往。   但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过往呢。   他苦笑,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握笔,在小圆桌上的白纸上写着什么,随后,放下笔,继续随意拨动着琴弦。   他清亮的眼眸无意识地瞥见窗户外,对面的楼层。   苏涵音正头裹着白色头巾,系着围裙,认真地擦拭着窗户,苏橙在身后忙里忙外地拖着地,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在说着什么话,然后脸上带着笑。   他欣慰地弯起了嘴角,此刻那么温柔的他,似乎并没有人看到过。   他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写着曲子,桥段就这么出来了。   “哐”   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这般宁静。   李修航背脊轻颤,转过头去,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了下去——那个男人正一如往常喝得烂醉!   “我我……我还能喝!!老张!……我,还能喝!快给我……酒!……”   李望满脸通红,醉眼熏熏地盯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像是要把它看穿了似的,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李修航无奈地摇摇头,抓起桌上的谱子,带着吉他离开了阳台,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李望见他漠然的样子,忙抓住他的手臂,“哎!!来,给老子买酒去!”   “放开我。”他狠狠地瞪了李望一眼。   这下把李望给逼急了,他捏紧了李修航的手腕,“你什么意思啊?翅膀硬了是不是!”   “混蛋!你放开我!”   两人拉拉扯扯,李望把他一把推到了墙角,他狠狠地摔了下去,还未等他爬起来,就被一双粗壮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他的喉咙口窒息着,这个男人的力气好大,他快不能呼吸了。   他的两双手不停地去扳动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臂,“死酒鬼!别碰我!恶心……”不由得低低咒了一句。   “我是你老子!叫你做什么事你就马不停蹄去做好它!瞪什么瞪!”   李望恶狠狠地磨着牙齿,死死瞪住李修航。   见儿子不出声,但那双眼神依然是倔强的凶狠,他突然放开了他,随后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白纸,发了疯似的撕得粉碎!   “我让你写歌写歌!啊!……”觉得并不解气,把碎纸撒在地上,用脚不停地去踩跳。“整天写个没完!什么东西都!!就你这样还想出人头地!做梦吧!!”   看着自己辛苦琢磨出来的谱子被毁坏,李修航简直是把父亲恨之入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   他隐忍着体内的泪水,低低地说:“难怪你会把妈妈气走,我恨你。”   随后,他抓着吉他,快速离开了这里。   ***   小区里旧旧的凉亭,此时正是一家三口坐一起看晚间电视剧的时间,他安静地坐在没有灯光照射的凉亭里,抬起头便望见二楼的某一户正亮着灯,欢歌笑语从屋内传了出来。   他的指尖僵住。   或许,对他这样一个卑微的人来说,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也是可耻的要求。   不曾渴望过温暖,也从未拥有。   他放下吉他,从兜里抓了一把碎纸,全部摆在凉亭的凳子上,他蹲着身子,借着手机黯淡的灯光,不停摸索拼凑着破碎的曲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顺序,慢慢地再用透明胶一点点粘回去。   他的嘴角一抹被隐匿在黑暗里的笑,带着骄傲的意味。   没什么能阻挡他的梦想。   耳边响起了楼里播放电视剧的声音,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主角,他终于将破碎的曲子拼凑起来了,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好了。”   随后,他拿起一边的吉他,对着曲子继续轻轻弹奏着。   没过一会儿,忽闻——“修航哥?”稚嫩的嗓音传来。   他缓缓睁开眼,停止了指尖的动作,往声音发源地望过去。   不远处正走来的是苏橙!   他走到他面前,坐到了他旁边,问道:“修航哥,那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你不也是吗?”   “我下楼倒垃圾,今天累死了,呜——忙里忙外地做大扫除,”说着,苏橙吃力地伸了个懒腰,按了按酸痛的肩膀。   李修航轻笑。   “哦,对了,修航哥,你猜我们在大扫除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   李修航不解:“发现什么?”   “你猜——”   “你这孩子就饶了我吧,我年纪大了最不会猜谜。”   “嘿嘿,”苏橙故作神秘地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纸币,“看!在床底下发现的,想不到上一家房客这么不小心,算我们今天捡到便宜了——”   李修航怔了怔,像是听到了一句冷笑话,随后傻笑道:“呵呵呵,你还真懂满足啊,一张五块钱纸币就把你乐呵得。”   “那当然,”苏橙引以为傲地平铺着纸币,得意地说,“小时候,一张五块钱纸币就能买到镇上好多好吃的了呢,就是爸爸从不给我们买,说小孩子不可以嘴馋要被骗的。”   李修航欣慰地冲他笑了笑:“那你现在还是孩子嘛,所以也不能那么懂满足哦,不然坏叔叔们拿一根棒棒糖就把你骗了。”   “才不会呢,我都十九了!”   “那也是孩子,我可比你早三年出来看世界呢。”   苏橙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对了,修航哥,你在写曲子?”   李修航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橙立刻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如小女生般地将小拳头拱在了下颚,说道:“哇!好厉害!我好崇拜你啊,修航哥,又会写歌,又会弹吉他!哈!……”   崇拜。   这个词汇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脑海里却浮现起小时候那些画面:对面楼的男孩子,比自己大一点的男孩子,笑起来非常温柔的男孩子,钢琴弹得很好的男孩子……   他曾痴痴地看着他。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沈云一。   “修航哥?修航哥?……”苏橙推了推李修航,李修航才恍神,木讷地看着眼前的苏橙。   “发什么呆呢?”   “哦,没什么。”   苏橙稍稍凑近着他的脸,平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阴险,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暧昧,“对了对了,修航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   李修航愣了下,“啊?”   脸瞬间由下而上地窜红,在居民楼灯光的照射下,红得更明显。   “是不是啊?”苏橙继续追问。   “没有啊。”他低下头,没去看苏橙的眼睛。   “哈哈,我就说,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苏橙骄傲地拍了拍李修航的背,“你要是喜欢我姐就勇敢去竞争啊,我姐还没和云一哥哥结婚呢,你说是吧?”   李修航轻抚着吉他,有微风吹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垂着眼,轻声说道:“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去得到她,有时候,看着她的笑就会高兴一整天,那盘她的笑并不是对着自己那也没关系。”   苏橙不解地问:“那你这样会甘心吗?”   “没事啊,”李修航笑着抬起脸看着他,“涵音现在过得快乐就好。”   很快,他又低下了头,眼里盛满了哀伤,“况且,我的心脏维持不了多少时间,父母离婚了以后,我跟着父亲跟到大,这男人是个无业游民,喝酒、抽烟、赌博,彻夜不归,我打工赚的钱除了付学费还要腾一点出来积攒,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去攒够一颗活体心脏的钱。”   他顿了顿,紧紧皱着眉头。   “但是,总差好多好多。”   苏橙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和爸爸好好沟通呢?”   “我跟他没有任何话题。”李修航放开了缠绕的十指,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望着前方,“我想在我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看到涵音每一天都是高兴的,那么我也如愿了。”   最后那一抹笑,却狠狠揪着苏橙的内心。   夜里起风了。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修航哥。”苏橙轻唤。   他抬起脸来,看着苏橙异常镇静的眼眸,清澈无比,像是坠进了星辰。   “我把心脏捐给你好吗?”   他震惊,“你疯了?小橙。”   苏橙轻轻摇了摇头,泰然自若地说道:“我是认真的。修航哥,你知道的吧?我从一出生就患有非常罕见的眼病,或许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才有几率得上,而我偏偏是那一百个人里的一个人,呵,”他苦笑,轻垂眉。   “如果上帝判我死刑,我想我一定会死于意外,就在眼睛永远看不见的那以后,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死而无憾,修航哥,答应我好不好,等我死了把我的心脏捐给你,你是好人,我希望你能带着我最后的器官活下去,继续保护着姐姐好吗?”   他几乎是用恳请的口气说完的,微许激动地抓住了李修航的手臂。   李修航犹豫着,他真的没有想到苏橙会牺牲自己。   两人对视了许久。   李修航突然站起身来,背对着他,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小橙,不要整天死啊死的挂嘴边,多不吉利,那么晚了回去睡吧,你姐应该着急了。”   “可是,修航哥,我是认真的……”   “回去吧,”李修航轻轻侧目,怒锁眉关,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   苏橙失望地垂下头。   最后,他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李修航放缓了目光,温和地说:“起风了,我送你到楼下吧。”   “好。”苏橙有些沙哑着嗓子应了句。   他跟在李修航的背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到楼下的时候,李修航冲他轻笑,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后走了去。   苏橙伫立在楼道口,许久。   修航哥,或许只有你,才能带给姐姐真正的幸福。   愿你拥有一颗慈母心(2)   入秋了,院子里的树木渐渐泛黄,菩提的绿更衬托了出来,要五六个大人才能拉手围住的树干旁,那架载满回忆的秋千纹丝不动地挂着。   有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上来。   办公室。   此时的沈云一正瞅着面前的台历出神,他轻轻托着腮,很快,又把视线挪回堆积如山的文件上,叹息着:“入秋了。”   一边揣着厚厚一叠文件的男助理附和着点头,随即抽出一本文件说:“这是上个季度的绩效表,您过目,然后在这里签字。”   他快速地一扫而过,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上个月的绩效日趋下降?没按我的计划去实施吗?”   助理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想了想,说:“是这样的,上个月来了一批实习生,刚从金融学院毕业出来,可能年轻人想法比较出众,然后就……”   “然后什么然后?刚毕业就想搞新创意?不好好脚踏实地地学真本事,”他严肃地责问道,“明天早上十点,让人事部小陈到我办公室来。”   “是,那这份文件您看……”   沈云一重重地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在签名处唰唰签了名字。   助理又将下一份文件抽出来,轻递到他的面前。   “咚咚”   他头也没抬地应了句:“进来。”   随后,门便开了。   他还在皱着眉查看着手里的文件稿,没听到门口多大的动静,他往门口望过去。   徐盈盈正微笑着站在门口,看到他便稍稍欠身。   他漠然地问道:“什么事?”   徐盈盈缓缓走了过去,“阿姨请你帮个忙好吗?云一。”   “你说。”沈云一在文件稿上签了字,便交给了助理,助理刚想抽出下一份,被他伸手阻拦。   她恳请地说出口:“九月十二号是小橙的生日,我想请你转告涵音和小橙,说我那天在校门口等他们,我想带他们出去吃饭。”   沈云一下意识地看了眼台历,九月十二,星期日。   “你怎么想到带他们去玩?”   “毕竟小橙是我儿子,我欠他们的太多太多,我想陪他过一个完整的生日。”   他凝眉,“一顿饭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徐盈盈怔住,随后不语,默默地低下头来,凝望着自己的脚尖。   看了看她这副令人好笑的可怜样,他不禁扯起嘴角,从助理揣着的文件里抽了一份,一边逐字逐行地看着,一边说:“放心吧,我会替你说的。”   她大喜,抬起脸来,不断道谢:“谢谢,谢谢云一。”   他轻轻冷笑了下,没再理会,将注意力放在了剩下的文件上。   徐盈盈转身离开,刚把手搭在门把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轻唤,沈云一从众多文件里抬起眼,漠然地等待她的发言。   “云一,请你不要因为我,而讨厌涵音好吗?……涵音是无辜的。”   “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而讨厌过她。”   她欣慰地笑了,闻言,她才放心地离开了房间。   ***   “什么?她要请我们吃饭?”苏涵音惊呼。   看着她脸上逐渐浮起的不悦,他轻笑,“是啊,毕竟是生你的人,你也不用那么对待她了。”   “说得我好像是很记仇的人一样。”她怔怔地望着玻璃窗外来往的行人。   沈云一托着一边的脸颊,冲她挑了下眉,说道:“难道不是?”   她使劲瞪了他一眼,“才不是,”随后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淡淡地说:“她从小就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离开了我们,当时我挺恨她的,但是现在再看到她,我却无法像以前那么的恨了,只不过分离那么久了再和她相处会很尴尬,没有话题。”   他叹息,“那我想小橙应该会和你不同。”   她扑闪着一双眼睛,瞅着身边的他。   “小橙是个天真的孩子,哪怕妈妈当时离开了他,现在如果再见到,他应该会感动到哭,并且原谅之前所有错的行为。”   “你那么了解我弟弟?”她有些不屑地撇过头去。   “是啊,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他暧昧地俯下身,凑近着她微醺的面颊,“这都吃醋?”   她的视线左右游离,慌慌地说了句:“我们,该回学校了。”   沈云一却淡定自若地抿了口面前的咖啡,歪着脑袋,不以为然地问:“不多坐会了?你不是很喜欢坐在星巴克里吹免费空调吗?”   说到这里时,寂静的吧台上,有服务员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忙说:“我一天打工的钱在这里多喝几杯就没了,还是省点吧,我还得付学费。”   “不是付过了吗?”   她白了他一眼,“还有一个学期,笨。”   “你嫁给我,我帮你承担所有费用。”   她脸一红,抓起一边的书包,便拉着他急匆匆地走了,他嘴边的咖啡渍还没擦。   晚上回公寓,和苏橙说了此事,这孩子乐坏了,反应完全和苏涵音是对立,沈云一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个娘生的了。   苏橙翻箱倒柜地在找衣服,却总是皱着眉头,思量不出最后的选择。   “找什么呢?小橙。”   “昂,我要找一件好看点的衣服,在生日那天穿。”他拎起一件白色的衬衫,上下打量着。   沈云一打开衣橱,打量了下,问:“要不我借你一件?你都没买新衣服吗?”   苏橙轻叹道:“刚把两个月的房租给缴清了,工资卡又没多少钱了,得省着点,白天去服装店看了看,一件衣服就要几百。”   “来,这件给你,”沈云一将一件浅蓝格子的衬衣,递到床上。   “这是……”看着还未拆封过的新衬衣,他不解地看着沈云一。   沈云一洒脱地笑着说:“就当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买衣服,到时候都算我账上。”   “会不会贵了点?”   “这件不贵,买的时候才五百来块。”   苏橙惊呼,一件衬衫就要上百,太坑了!   沈云一俯身,轻轻抓住他的肩,郑重其事地说:“你和你姐的费用都可以算我身上,随时可以找我,不必客气。”   他愣了愣,但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云一哥哥。”   苏橙整理好被翻乱了的箱子,安静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盯着电视出神,嘴里喃喃自语着:“想到妈妈会陪我过生日就好高兴。”   沈云一看向他。   他继续说道:“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四岁,自那以后我就没好好过过生日了,看着别的小朋友生日时都有妈妈带着出去玩,就好羡慕。”   “哈,那你这个愿望今年会实现哦。”   他抬起头来,冲沈云一露出愉悦的笑容,“恩,算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而后,他又转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云一哥哥,我姐生日在我后两天,你有准备什么惊喜吗?”   “如果公司没事的话,我会陪她一整天。”沈云一叹了口气,轻轻将脑袋舒服地靠在床头。   “就算有事不能陪我姐也没关系啦,她不会怪你的,嘿嘿。”   沈云一凝望着电视出神,没再说话。   九月十二,晴。   苏涵音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走在林荫道上,往校门口走去。   她回过头,打量了下身边的苏橙,问道:“这件衬衫是你买的吗?小橙?”   “没有啊,云一哥哥送我的,还没拆封过呢,听说这一件就要五百多。”   “那么贵?”   ……   一辆白色的奔驰商务静静地熄火。   车里的徐盈盈正一脸端庄地望向前方,驾驶座里的是老张,沈家最忠实的司机。   老张问:“夫人,他们会来吗?”   她不假思索地说:“会的,肯定会,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托着腮,轻靠在窗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过去,一顿欣喜,苏涵音和苏橙正穿着利落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忙摇下车窗,向他们挥了挥手——“涵音!小橙,这边!”   老张下了车,替他们开了车后座的门,苏涵音轻声道谢,便牵着苏橙的手钻进了车内。真皮的沙发坐垫,甚至比沈云一的车还要舒服,冷气吹去了身上的薄汗。   车子缓缓起步。   徐盈盈回过头来,冲苏橙笑了笑,问道:“小橙,你想去哪里玩?尽管说,妈妈带你去。”   苏橙一顿欣喜,刚想说话,被苏涵音阻挡,她冷漠地看着前方,“随便吧。”   “……这样啊,”徐盈盈脸上的笑有些僵,忙转头对老张说,“老张,先去港汇。”   老张点了点头,车子缓缓往后倒去,掉了个头。   汽车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堵车后,才看到港汇前阶梯式的大喷泉,晶莹的水花冲天而上,有顽童在边上戏水,也有年轻情侣坐一起享受中午的阳光。   徐盈盈走下车,亲自给坐在后面的他们开了门。   她一路挽着苏橙的胳膊。   说真的,这种地方,苏橙还是头一次来,他惊叹:“哇——”   徐盈盈:“怎样?漂亮吧?”   苏橙用力点了点头。   顺着自动扶梯来到三楼,有聆郎满目的服饰,看着数量不多,但每一样都那么吸睛,他们在一家品牌运动服饰店停留,走了进去,有打扮得体的导购生笑脸相迎。   导购似乎认识徐盈盈,满脸堆笑,打招呼:“沈夫人,您来了。”   “恩。”徐盈盈居高临下地指了指身边的苏橙,“今天我来给我儿子挑几件好看的,上次我过来中意的那件,你……卖出去了?”   导购生连连摆手加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夫人您看中的我们肯定帮您收起来,哪敢随便卖给别人呀!……”   徐盈盈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拿出来,给我儿子试下呗。”   “好的好的!”   苏橙揣着导购递给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苏涵音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皮椅里,四下环顾。   她缓缓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小声地说:“涵音,你都没怎么和妈妈说话,是不是还讨厌妈妈?”   “没有啊。”苏涵音目不斜视地看着落地窗外形形□□的人群。   “我知道,我亏欠你们太多,也许一辈子都还不清,但……”   “那就别还啊,”她突然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徐盈盈,瞥了她一眼,“没有你,我和小橙也能过得好好的,你放心。”说完,她深深低下头去,咽了咽喉咙,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她拼命把眼窝里的泪水往肚子里吞。   空气凝滞。   她也不再去慰问什么,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了,传来苏橙稚嫩的嗓音:“好看吗?”   徐盈盈回头,欣喜地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   上下打量了下,橙色的运动长衫外套,里面着一件白色的汗衫,下身穿着同样橙色的运动长裤,看着很阳光的模样,因为苏橙喜欢橙色,所以徐盈盈从一星期前就来挑选衣服了。   她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抚着他的肩膀,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端详一座精心刻画的雕塑。   “太好看了,我就说我儿子最帅了!”   苏橙微醺的面颊,轻轻低下头去,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   在收银台付了钱后,苏橙满意地提着手袋,问身边的苏涵音:“姐,你不买衣服吗?”   “不需要。”她冷冷地撇过头去。   “姐,怎么啦?”   她恍神,上下看了眼苏橙,轻笑:“没事,你开心就好。”   这一天,徐盈盈带着他们一层又一层地兜过去,给苏橙买了一套黑白相间的小礼服,苏橙像个孩子一样,走到哪就会上前看个不停,哪怕是一顶挂在模特头上的小礼帽,也会摘下戴在头上,然后在苏涵音面前做了个绅士的动作,惹得她不断捧腹大笑。   苏涵音在要掏钱包给自己买一条中意的裙子时,被徐盈盈挡住了手,她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冲她温和地笑了下。   他们真的像一家人,为什么要用“像”呢,因为在苏涵音心里,她还没有完全接纳这个曾消失了很久的女人。   更多的是陌生,甚至害怕再次离开。   “今天逛得累吗?小橙?”徐盈盈温柔地替苏橙轻轻抚去了头发上的灰。   “不累,很好玩。”苏橙摇了摇头。   “以后妈妈有时间就来带你们出去玩好吗?”   苏橙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由得将视线挪到了冷漠的苏涵音脸上。   ……   晚上,在这个不夜城亮起的灯光,耀眼得连天上的星星都为之惭愧,纷纷躲了起来。   星罗大酒店。   这里一般接纳婚宴场合或者是大型年会,消费水平非正常人。   徐盈盈在前台报了名字。   便有衣冠整齐的服务生带领他们,坐着光鲜亮丽的观光电梯,来到了顶楼,落地窗看过去,能看到整个E市的夜景。   苏橙穿着新买的小礼服,和苏涵音坐在了徐盈盈的对面。   徐盈盈翻了翻菜单,说道:“这里的牛排套餐不错,小橙想吃吗?”   苏橙环顾了下四周,而后轻声道:“这里好贵啊。”   “没关系,带你尝尝鲜嘛,以前都没吃过吧?”徐盈盈温和地笑着说,“牛排套餐包含的东西挺多的,倒挺划算。”   她叫来了服务员,抬起头问:“请问现在这个牛排套餐有些什么吗?”   服务员毕恭毕敬地说:“包含一份菲力牛排,一份奶油蘑菇汤,一盘水果色拉。”   “这样啊,那给我来三份牛排套餐,嗯……”她看了眼苏橙,想了想说,“再来两杯橙汁和一杯猕猴桃汁,要鲜榨的。”   “好的,马上就来。”   徐盈盈将手肘靠在桌上,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两人,“这家酒店是出了名的,上菜速度快,东西又好吃,贵就贵点,算起来挺实惠的。”   “你有钱,你天天吃,”苏涵音白了她一眼,略带嘲讽的脱口而出,说完,端起桌上摆着的茶杯,轻轻抿了口。   “姐……”苏橙在底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   她都无动于衷。   愿你拥有一颗慈母心(3)   “现在由请新郎新娘登场!”   随着主持人发话,摄像师将镜头转向了舞台前方,过道里,铺着长长的红地毯,四周有十几张圆桌不规则地摆放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渐渐走来的新人身上。   拖地的白纱,挽起的发髻,新娘很美,她紧紧挽着身边的父亲。   新郎从后台走了出来,站在舞台上,默默等待着她。   直到父亲将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上,底下一片欢呼雀跃。   掌声四起。   一些例行的婚礼言辞过后,主持人环顾底下,缓缓说出口:“今天很高兴能邀请到一个天才少年来给这对新人助兴,这孩子自学吉他,从未受过音乐教育。”   底下议论纷纷。   “希望他带给大家一首欢乐的歌曲,由请。”   全场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聚光灯向前照射,当所有人的视线在新人的身上时,李修航已准备好一切,默默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了红地毯中央,聚光灯照向他,所有人都对他突如其来的到来感到一阵惊喜。   此刻的他着一件黑色的西服,戴着一朵红领结。   戴着皮手套的他握住面前的高杆麦克风,用抒情的嗓音说道:“感谢主办方能给我发挥的机会,下面我要弹奏的歌曲预祝这对新人长长久久,恩爱下去。”   他轻笑,低头,拨动起琴弦。   渐渐地,全场一片哗然,是《不得不爱》吉他版。   随后,大家被他动人的弹唱功底怔住,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   ***   苏橙忽的抬起头来,耳畔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热烈鼓掌声。   “哇,好热闹啊。”   徐盈盈点了点头,“恩,听说今天是黄道吉日,有办婚礼的。”   随后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热情地吆喝着:“吃啊,可好吃的呢。”   苏橙笨拙地切着牛排。   “小橙,妈妈教你用刀叉吧,来,你看,”她轻轻握住苏橙拿着刀叉的手,“你看,切的时候,叉子要用点力按在盘子上,然后再切一小块下来。”   她的手很温暖,苏橙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还是忍住了,他垂眉,“恩,我,我会学学的。”   “没关系,慢慢来,也算是人生一个体验吧,呵呵。”   她扭过头去看苏涵音,“涵音,妈妈教你好吗?”   苏涵音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会。”   徐盈盈也没说什么了,只是问服务员要了一只碟子,默默地放在了一边,然后自己从盘子里切下几块牛排肉,细心地剔除了筋,一块一块夹到了碟子里。   苏橙将牛肉放嘴里,轻轻咀嚼着。   徐盈盈又从自己的包里捧出一张照片,小心地搁在了窗边。   然后,她旁若无人地对照片说道:“博兴,你记得以前对我说过最想带我和孩子们吃牛排吗?呵呵,今天是小橙的生日,我带他们姐弟俩去买了新衣服哦,我知道你平时很节俭,但孩子们都大了,总要会打扮呢。”   她对着照片上的苏博兴忧伤的笑了,整个人渐渐沉浸在回忆里。   “知道吗?今天我还带他们去了游乐园哦,小橙从小最想坐的就是旋转木马了,终于让他坐了一回呢,以后我还要带他去很多地方玩呢。”   说着说着,她忽然有些哽咽了。   从她对着照片默默述说开始,苏橙的动作都僵住了,眼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要说了,妈妈!……”   徐盈盈怔住。   任凭苏橙是何时跑到她身边的,是何时紧紧拥抱住她的,她整个人震惊住了,那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唤把她拉进了回忆。   “小橙……你,刚刚……叫我什么?”   “妈妈!呜呜呜……不要再离开我们了好不好?呜呜呜!我好怕好怕……”   他抬起晶莹的脸颊。   餐厅里,纷纷有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她紧紧抱住苏橙,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哭了,小橙……大家都看着了,乖,”可是,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相继涌了出来。   她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   如蜻蜓点水般清澈。   “对不起,小橙,妈妈不会再离开你们了……对不起……”   苏橙已泣不成声。   他缓了缓情绪,坐到了徐盈盈的身边,凝望着桌上父亲的照片出神。   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苏涵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吸鼻,嗓音微许沙哑:“告诉我们,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盈盈垂下眼,轻描淡写地说:“当年我来这里打工,这家茶叶公司的总裁中意我,然后我就在他家里做他的秘书,为他奔波。有一次,他喝醉了,我们就……”她轻咬唇,顿了顿,“之后他对我都特别好,他答应我会对我下半辈子负责,我就动心了。”   “他给了他妻子一张东南亚七日游的单人飞机票,对她说让她放松放松,他对我却说等她妻子回来就和她办理离婚手续,这段时间我就能步入正轨,我也相信了,可我也不会想到那架从马来西亚回来的飞机会失事,新闻说尸骨无存。传出这新闻的时候,我自己也和博兴离婚了才两天不到。”   苏涵音握着汤勺的手指剧烈颤抖了下,她的眉头凝结。   “成为他的妻子后,我每天都能吃到山珍海味,以前从未拥有过的都能拥有了,我很幸福。但是现任丈夫的工作繁忙,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几乎没有一个小时会在家里,奔波于国外各种分公司,他也再也没有顾及过我的生活,只是在过节过年打电话给我问候。”   她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扶了扶额头,“我有时候会一个人思考,我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当个有钱人的富太太?而现在什么都拥有了,我又觉得自己失去的更多了。”   “你失去的是最爱的人的陪伴。”苏涵音忍不住打断道。   她惊怔。   苏涵音眼窝里含着泪水,继续说道:“你终于能明白「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这句话的道理了吧?”   “是的,虽然我和博兴以前过得很拮据,但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她没再说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将视线缓缓挪到了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苏博兴笑得和蔼,像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她轻声道:“我对不起你。”   但是,心里不由自主就积满了失落,人走茶凉,或许他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忏悔。   人往往在自己失去了以后,才会去回味,才回去忏悔没有珍惜,那早已什么用都没有了。   苏橙冲她微笑道:“妈妈,我相信爸爸在天之灵一定听得到的。”   “小橙……”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懂事的儿子,尔后,欣慰地笑了,“谢谢。”   苏涵音放下汤勺,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脑袋突然有些昏昏沉沉。   她望着她微醺的脸。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徐盈盈说道:“这里是二十楼,一楼一个洗手间,二十楼的是男洗手间,女洗手间在楼下,你可以从安全出口下去。”   “谢谢。”   苏涵音刚抬起脚步。   徐盈盈又补充道:“涵音,快去快回,妈妈送你们回学校。”   “不用,你送小橙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热闹的餐厅大堂。   忍住眼泪,奔跑到安全出口,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停下脚步,缓缓地靠上了墙壁,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胸口被堵得闷闷的,仿佛下一秒要窒息死掉。   她回来了,她带着看似真诚的忏悔,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都是真的吗?   消失了那么久的人,还会怀念过去的美好吗?她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现在的她?所以,她选择逃避。   苏涵音是个倔强的孩子,她无法原谅曾经背叛过家庭的人,哪怕亲情渐渐回归,她还是无法喊出那熟悉的两个字的称呼。   许久。她恍恍惚惚地撑着墙壁。   行尸走肉地往下走着。   却还是抑制不住眼泪的决堤,到底是喜悦还是恨。   而在转弯角撞到了一个人,她没有去看,揉着被撞痛的胳膊,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涵音?”一声熟悉的叫唤。   她抬起迷茫的眼睛,正撞上的是李修航诧异的目光。   “怎么哭了?”他扶住她因抽泣而轻微颤抖的肩膀。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   星罗城的屋顶是一座露天的咖啡厅,晚风习习之下,享受着咖啡的清甜,无非是一种畅快的体验。   此时的苏涵音却无心享受,木木地坐在藤椅里,眼睛凝望着不远处的高空夜景。   “李修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不是为了打工啊,自从有了电动车,打工路途多遥远都不担心了,哈。”他自顾自地笑着。   苏涵音沉沉地低着脑袋。   “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   “那要不我去买罐冰啤酒,然后,老规矩。”   她忙抬起头来阻止道:“别,我……我不想喝酒,只是现在的我好为难。”   他没回应,静静聆听。   “我妈她回来了,在我和小橙还很小的时候离开家,嫁给了一个大公司总裁,却在后来受到冷落,现在带着忏悔回来了,虽然小橙能接纳她,但是我……”她咬了咬下唇,“觉得无法接受。”   李修航翘起一条腿,拿起桌上的饮料,咕噜噜地喝了一口,随后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什么事呢?这种家庭烦心事你怎么不去上电视台调解类节目。”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喂喂,好啦好啦,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风凉话,”他忙赔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每个人都曾经犯过错,想去尝试那些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但当她真的走到这条道路上,会觉得其实并没想象的那么美好。然后会后悔啊。”   他百无聊赖地揉捏着饮料罐中的吸管,望着夜空,“唉,虽然我不明白你家里的事哦,但是你妈妈这次肯回头就说明她本身并不坏,她心里的想法一定是想你们原谅她,既然你那么固执,一直计较着过去,那……就当我白说。”   说完,他扔掉吸管,大口大口地一饮而尽。   苏涵音听后,眼神迷离,轻笑道:“小橙看到她好高兴的样子,我想就算不能原谅她过去的行为,我也该为小橙考虑,因为小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哈,你这么说,小心沈云一听到吃醋。”   苏涵音白了他一眼,不语。   看到她的这副白眼,他得意地点了点头:“怎样?不想哭了吧?不想哭就早点回学校吧。”   “恩。”   在走出咖啡厅时,李修航打趣地冲她说:“话说回来,你那最丑的哭相被我看到了吧,哎,真后悔没及时拍下来。”   “李修航!……”   刚想抡起拳头,眼前活生生一个人就消失了,再看,他早已冲到了楼梯口,得意洋洋地朝她喊着:“我先去一楼等你,看看电动车还在不在。”   “站住,你真的拍我的丑照了?”   “想知道就来啊,哈哈!”   ……   喜欢是放肆,但爱会克制(1)   繁华的广场,霓虹闪烁,耳畔闻见孩童的欢声笑语,发着光的旱冰鞋如东窜西跑的流星,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苏涵音坐在白色瓷砖的花坛边,时不时抬头四下环顾。   尔后,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怎么还没到。   今天是她的生日,九月十四。   再过几天就要举行校园招聘会了,像阮薇这样的好学生忙着考研,最近几天都从图书馆搬来一堆又一堆的书籍,把寝室塞得寸步难行,她说毕业考涉及的题目会很多所以不得不这样;陆米遥成天抱着薯片桶,打ipad游戏,并没有像骆安安那样写一份简历准备迎接招聘会;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除了沈云一,并没有人陪她过生日。   她还能记起他的耳畔轻语。   “你生日那天,我会送你一件小礼物哦。”   “好啊。”   “星月广场晚上七点有一场电影,记得来。”   “恩恩。”   ……   苏涵音忧伤地凝望着不远处,那些手牵手的情侣们,自言自语道:“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小礼物啊。”   随即,她失望地垂下头来。   他能陪着自己就是给她最大的生日礼物了。   她来回走了好几遍,坐下,站起,眺望,重复着这几个动作N遍,还是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但她并没有灰心,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等等吧,一定有什么事耽搁了。   ***   银灰的大厦,只有一层还亮着灯,异常刺眼。   沈云一将两只手交叉撑着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眸来回扫动,观察着两排每一个人的神情举止,他见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放下了双手。   “那好,开始吧,YOKI,把资料发给各位。”   “是。”   助理YOKI将手中几叠资料表每人一份地摆在他们面前。   沈云一继续说道:“这是副总经理的候选人们当时的履历表,请各位过目,这些人在我司工作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按照我司的提拔规定,应该提拔下他们,请你们根据他们平时的表现,来投票选出新任副总经理。”   所有人都耐心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履历表。   “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因为我想我隔壁的办公室坐着的是一位高干人才,而不是阴险小人。”他严肃地扫视了四周。   运营部部长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微胖,他轻咳了下嗓子,说道:“我想投我们部门的储备干部小杨。”   沈云一轻轻挑起一边的嘴角,据他了解,运营部的小杨只是个刚大学毕业一年,在他公司才做满一年的小毛孩。他不屑地发问:“哦?有何见解?”   “虽然他才二十四岁,还很年轻,但是这一年里勤勤恳恳,做事从来没出过差错,这孩子悟性也特别高,额,其他的……我想说的也就这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仅仅代表个人意见。”   沈云一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四下环顾着周遭,“有疑议吗?你们有什么想推荐的人才没有在履历表里的也可以说出来。”   “沈总,我想推荐一个人。”   他抬起眼看过去,是IT部部长,孟懿,他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懿吞了吞喉结,说道:“我们部门有一个老员工,您还记得不?我们平常同事之间都喊他老罗的,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您还在读书呢,沈老爷一定记得,老罗接近四十的人了,做了也快十几年了,还在做着最基本的软件修复工作,就算上级领导对他再苛刻,我们私底下从来没看到他说过一句领导坏话。”   “真的,不像一些新来的员工一碰到困难就开始抱怨组长。我可以说老罗比谁都任劳任怨,不应该再做这些基本的活了,希望他能升职,肯定能给公司效力。”   他说完,沈云一便陷入了沉默,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云一的表情。   老罗原名罗开英,三十九,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旦同事有困难必定出手相助,并且这十几年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可以说是对公司尽心尽责,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但是他还是期待他们挖掘出更多的人才,那些被埋没的精英,他问道:“还有别人要投票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么先散会吧,结果我会在下星期一的例行周会上公布,都挺晚的了,你们也快回家去吧。”他拍了拍手掌,以示结束会议。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出去。   YOKI跟到了还在盯着履历表发呆的沈云一身边,他稍稍欠身,小声地询问:“您有答复?沈总。”   “没有。”   “啊?”   “但是,”他紧皱了下眉,随后在YOKI的耳边低语,“给小杨和老罗一场秘密考察,后天把结果以邮件发给我,包括你的考察方案。”   YOKI有些为难:“这个……”   沈云一甩给他一个白眼,“怎么?你在我身边做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点事也办不好吗?”   “不不不,我肯定能做好,放心吧,交给我。”YOKI信誓旦旦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他满意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您有五条未读信息”   几个字样映入眼前。   轻触屏幕,打开一看,是苏涵音发来的,他有些慌,再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八点。   完了!今天是涵音的生日!   他慌张地收拾着包,一边拨通了老张的电话,一边走出了会议室。   ***   苏涵音低垂着脑袋,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   眼皮完全搭了下来。   “喂,苏涵音?”   有人在叫她。   她恍然地抬起头,“云,云一啊……”   “什么云一啊?我是李修航,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定睛一看,果真是李修航,他正背着吉他包,焦急地瞅着她,好像他出门永远会带着吉他。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眉,“他说过会来的,没有来。”   “谁啊?……哎,不管了,你吃过晚饭没?”   她摇摇头,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厌烦的叫声。   李修航拍了拍她的肩膀,吆喝道:“走吧,我也刚好没吃,一起去吃点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环顾了下广场周遭,依然没有他的身影,她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却踉跄了下。   李修航上下打量了下她:“怎么了?”   她嘿嘿一笑,“没,坐得屁股麻了,嘿嘿。”   他们骑着电动车,来到一条美食街,炒菜的油烟味瞬间扑鼻而来。   “哇,好香啊——”苏涵音不禁嗅了嗅。   这种晚间时候,商家都会把店内多余的塑料椅搬出来,搭一个塑料棚子,迎接更多的食客。   他们在一家潮汕砂锅粥前停下。   李修航抬眼望着招牌,说:“这家的粥很好吃,我吃过一次。”   “可是,我不想吃粥。”苏涵音摸了摸饿扁的肚子,但是一看到粥,她依然提不起食欲。   “店长就知道会有你这样难弄的顾客,所以还特地设立了好几道炒菜炒饭。”说着,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坐了下来,招呼着店老板。   “喂,你说谁难弄?”   李修航顿时反应过来,翻了翻白眼,抵赖了过去:“没,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穿着围裙戴着厨师帽的店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本菜单,笑脸盈盈地问道:“二位,要吃点啥喝点啥,尽管点,最近又新添了几道菜,您看看昂。”   “好嘞,我们点好叫你昂。”李修航扬了扬手。   “好的,咱先忙去了。”   待店老板走后,苏涵音带着嫌弃的眼光看了眼地上的垃圾,“看看那些没素质的人吃完就乱扔的筷子包装,这里真的好吗?会不会吃完拉肚子?我有点怕。”   “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以前每次打工到很晚,肚子饿了就来这里吃,”他看了眼店内忙里忙外招呼顾客的老板,“这里的几个老板都认得我。”   苏涵音瞥了眼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随即托着腮望向店内,不满又带着失落地说:“云一说好带我去酒店吃饭的,这下又泡汤了……”   “牛排?红酒?烛光晚餐?你不会觉得腻,真是的。”   “但是看着干净就好。”   “你亲眼目睹这些都是很干净的吗?你吃到的只是结果而已,过程是不会给你看到的。”   苏涵音突然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不满地上前戳了下他的肩,“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哪有?”李修航顿时羞红了脸,忙转开了她的视线。   这时,店老板也端来了一盘热腾腾的菜肴,摆在了桌上。   清蒸鲈鱼、清炒芥兰、白斩鸡再加一份荠菜羹,三菜一汤,够两个人吃了。店老板又以最快的速度从里屋捧来一瓶锐欧,随后恭恭敬敬地说:“请二位慢用,不够您尽管添。”   李修航抬眼,“谢谢。”   待老板又去招待别的顾客,苏涵音指了指这些菜肴,为难地看着对面的李修航,“这些挺多的,吃的掉吗?”   李修航拿起筷子,指了指说:“快吃吧,你不是肚子饿极了吗?吃不掉再说嘛,能吃饱就好。”   “好吧,”她夹起一块鱼肉,顺便问了句,“对了,你那么晚还在广场打工?演出吗?”   “不是,我找到新的兼职了。”   “什么工作?”   “教广场那些小朋友们滑旱冰啊,超有趣的,有些小朋友因为害怕摔倒所以不肯滑,”他喝了一口冰镇锐欧,双目放光地看着苏涵音,“我就跟他说‘你要是会滑一圈,哥哥我就给你免费弹唱一首曲子’结果小朋友就会了,哈哈。”   苏涵音闻言,咀嚼了几下饭菜,想了想,又问:“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你这次那么小儿科的工作能拿多少酬劳。”   “这个数。”李修航张开整个手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五块?那么少。”   他摇了摇头,继续让她猜。   “五十?”   他又摇了摇头,说道:“带一个小朋友,他妈妈就给我五百,我今天总共带了十二个。”   苏涵音放下筷子,扳了扳手指,然后,下巴都要落在桌上了,“六千啊!……不错嘛。”   李修航洋洋得意地夹起一整块鸡腿,二话不说地咬了一大口。   ***   “老张,开快点,我有急事。”   沈云一不耐烦地催促着老张,他坐在后排,焦急地看着前方。   “沈少爷,不能再快啦,这块区域人特别多,会不小心碰着的。”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   车窗外的景色转瞬即逝,正经过一片繁华的闹市区,拐过前面两个红绿灯就可以看到星月广场了。她应该等急了吧。   想着,他下意识地低头,一只红色的小盒子,轻轻被他厚实的大手握着,他缓缓打开,一枚夺目的钻戒正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轻笑,随即合上了盒盖。   眼睛无意识地瞥向了窗外,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车子一晃而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老张!停车!停车!快停车!”   车子在路边熄了火。   他摇下车窗,惊异地看到对面的美食街,两个身影正面对面坐着,吃饭,闲聊,哈哈大笑的模样。   为什么又是他?   他咬了咬牙,倔强地撇过头去,没再看,关上了窗户。   “沈总,这是……”   “回学校。”   “啊?”老张感到突如其来。   尔后,他瞥见后视镜里的沈云一,脸上渐渐浮起的愠怒。   “你把我送回教师公寓吧,我今天暂时不回府邸。”   “哦,好。”   车子在路灯未能照到的地方,转了个弯,重新起步,快速消失了。   喜欢是放肆,但爱会克制(2)   风吹过眼帘,吃个晚饭吃到九点,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锁门。   苏涵音正担心着,前面的李修航说了句:“你是不是长胖了?电动车都载不动咯——”   “说什么呀?那你还开得那么稳。”   “因为你重心大,所以保持了车子的平衡,哈哈。”   她气得鼓起腮帮,没去理会。   他们从学校保卫室呼啸而过,惹得值班的保安不解地看着两位的背影,此刻的学校没有来往的同学,整条僻静的林荫道上,只有电动车的声响。   寝室楼是一座小区样式,有一扇大门,进去便能看见一排一排的楼房,每一幢楼房都有六层楼高,相比以往八十九十年代的大学寝室,这样的建筑群更让人觉得亲切。   “好,谢谢啦。”   苏涵音从他的车上跨了下来。   “你不开心?是不是?”李修航用怀疑的眼光扫视了下她的脸。   “没有啊。”她的视线左右游离,莫名得慌乱。   他瞅着她的面部表情,许久,苏涵音终于叹了口气,满脸的失落,“今天我生日,他说好来陪我的……说好的生日礼物的。”   “你就为了生日礼物而不开心啊?真是小孩子,”说着,他不屑地撇过头去。   她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才不是……对了,你怎么还不走啊?不用去车库停车吗?”   “嘿嘿,我把车停在我们寝室楼一楼的楼道里,车库太远啦。”   她默默点了点头,刚转身,想离开,未料,有人叫住了她,她抬起头来,怔住。   沈云一正站在她的不远处,不知道何时来的。   李修航看了眼他们俩,随后冲苏涵音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晚安——”说完便发动了车开进了寝室楼区。   沈云一缓缓走到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冗长的影子。   “吃过晚饭了吗?”   他的语气落寞,淡淡的,说不上的感觉。   她默默点了点头。   他冲她轻笑,那笑容显得苍白,无力,“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说着,他伸出了手,去牵住她。   通往寝室楼的街道上,他没有呵她说话,闷着头独自想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边的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额,云一,你今天公司很忙吧?……呵呵呵,其实没关系的,生日礼物下次你补给我吧。”   今天的沈云一好奇怪。   她暗自想着。   恰巧,寝室楼到了,还能看到楼上亮着灯光的地方。   她忙抽出了被他牵着的手,匆匆说:“我先上去啦,云一,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还没等她抬起脚跨上阶梯,她被沈云一一把拉进了怀里,她呆呆地看到那张俊秀的面容向自己俯冲过来,猛力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们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眼前漆黑一片,他的吻比以往更剧烈,被他紧紧地抱着,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有明显的跳动,一下,一下,乱了节奏。   他吻了她好长好长时间。   她甚至有些窒息,想要去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此刻,他的身体滚烫似火。   温热的大手渐渐往下,伸进了她的衣摆,掠过她光滑如瓷的肌肤,当抵达到他最渴望的地方时,她神经性地一把推开了她,呼吸急促!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按在了墙壁上。   她抬起眼,看不到他眼眸中的光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被一种炙热的火焰熊熊包围。   “云一……别,我,我没有准备。”   她害怕现在的沈云一,弱小的身子抖得像个筛子。   沈云一轻吐一口气,嗓音微许沙哑:“原谅我,涵音,今天公司有个选举会议,忙得都忘记陪你过生日,是我不对。”   她惊怔。   没等她回应,他再次俯身,紧紧拥抱住她!   沈云一害怕,甚至比现在的苏涵音更害怕,害怕有一天,眼前的女孩,眼前的气息,将会消失得他找都找不到。   于是,他抱着她腰际的手微微在颤抖,许是激动。   “云一,没关系啊,你有你的空间,我不会二十四小时都缠着你的。”   他抱着她的手指顿时僵住,埋在她脖子后的脸,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下,他阴沉沉地说:“那你就找别人过生日了吗?”   “唔?”   “你知道我讨厌李修航,我讨厌他,如果不是他的话你也不会离开我。”   他说得很轻,但是话语漂浮在她的耳后。   此刻,在沈云一眼里,她的脸,她的味道和过去的她完全融合在一起!   他抱着她的大手愈来愈用力,仿佛下一秒能将她捏碎!   她呆愣了两秒,再次用力把他推开,后怕地凝望着黑暗里的沈云一,“什么离开你!什么因为李修航!……云一,你好奇怪,我,我怕。”   她哭了,泪水在暗夜里开出了晶莹的花。   他愣住。   尔后,他缓缓抬起手来,而她却下意识地往后回避。   他的指尖在空中僵住。   最终,他的手臂落下,从喉头哽咽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要上楼睡觉了,再过几天就是……就是招聘会了,得准备起来……”   她支吾道。   他放松了面部神经,冲她虚弱地笑了下,“嗯,到时候,我陪你好不好?”   “嗯。”她从鼻腔里低低发出了一句,便没再看他,转身上了楼梯。   她走后好久了,他也没离开这里。   只是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他紧握住拳头,狠狠地责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当他抱着她的那一瞬间,为什么过去的脸会浮现在眼前。   沈云一,你真是个超级大混蛋!   他扶了扶自己昏沉的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了。   ***   “请问您的求职意愿……”   “嗯,我是想……”   ……   招聘会举办在三天以后的体育馆,据说这次汇集了各大城市过来的大企业,一旦被录用,就可以不用来学校了,直接在公司开始为期一年的实习,明年的上半年学校就会把毕业证直接寄到学生所在的公司。   但是竞争也非常激烈。   苏涵音站在二楼的看台,往下望去。   宽敞的体育馆里,不规则摆放着好几张桌椅,每一个招聘单位前都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有些同学的家长也会在这种时候跟着一起来,多半是为了孩子的前途出谋划策。   陆米遥跟着阮薇在人群中徘徊。   “薇薇,你确定你要面试哪家单位了没?我这样好累——”   “你不用跟着我的呀,我有我的工作规划。”   紧接着,她拉了拉陆米遥的衣袖,指着不远处最长的一支面试队伍,说道:“哎,你看那边,那家单位是世界五百强,做贵金属销售的,看来这次很多同学都做足了功夫。”   “功夫?他们面试还要会武功?”陆米遥不解地看着她。   阮薇敲了敲她笨拙的脑门:“笨,我说的是招聘会之前这些同学都找了相关单位的资料,就等着招聘会第一个冲上去面试时不会被问得什么也不知道。”   “哦?这样啊,那你找了哪些单位的资料?”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耸耸肩,说道:“我不用做足功夫,随便挑一家都有人要,不过……”   “不过什么?”陆米遥好奇地扑闪了几下眼睛。   “因为我要考研,所以不知道这些有没有单位能忍受我一直要读书。”   “什么呀?你还要读书?”   “学无止境嘛,我准备往博士学位走。”   陆米遥的一句话瞬间给阮薇泼了几盆冷水,只见她白了她一眼,撅起嘴不满地说道:“小心当成女博士,以后嫁不出去哦。”   但是阮薇依然倔强地昂起头:“女人当自强。哦,对了,喵喵,你想好面试哪家吗?我看那边那家投资管理公司挺适合你。”说着,她指了指身边的摊位,面相慈善的面试官正向前面的同学述说。   “我才不面试呢,我实习的话直接找我爸,别忘了,我爸是开公司的!”她自豪地捶了捶自己的左肩。   阮薇失望地低下头去,“有钱人就是好呀,根本不用自己打拼也能成功。”   “嘿!你们在说什么!还不去面试?”   骆安安突然将双臂架在两人肩上,这两个小妮子着实被吓了一跳。   阮薇重重拍了下她架着的手,不满地嘟囔着:“你吓死我们了。怎么?你找到单位了?”   “是啊!我一下就被录用了,等下回去收拾东西了哦——”   陆米遥好奇地问了句:“哪家单位啊?”   骆安安指了指身后,“水利设计院,在A市,工资待遇都起码六千以上。”   “哇,”陆米遥惊呼,“那么远啊,那你爸妈会担心吗?”   “我刚和我妈通过电话,他们巴不得我早点出去工作呢,两个老的说没我在烦着他们特清净,呵呵呵。”   阮薇抱拳,“那恭喜你了。”   “对了,涵音呢?涵音!……”陆米遥四下张望着。   ***   “怎么不下去?”   苏涵音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到,背脊轻颤,尔后,她并没回头,她知道是谁。   沈云一绕到她的身边,看到她的视线依旧木讷地凝望着底下热闹的人群,想起了三天前自己的莽撞似乎伤害到了她,内心不由得产生愧疚。   他将手臂搁在护栏上,望着她的侧脸,轻声道:“还在生我气?”   她故意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说道:“喵喵她们好像都找到工作了,看她们高兴得。”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依旧逗留在整个体育馆。   “涵音!……”   他终于伸出手臂,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向了自己。   她也肯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   他用温和的口吻说道:“到时候你来我家的公司实习,拿到毕业证后,我养你。”   “不用,”她低垂下眼帘,“我不是没手没脚。”   他突然抱住了她,令她措不及防!   他深深闻着她的发香,低语:“你真的让我无所适从了,涵音,我被你打败了好吗,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一定会改,我想要我所有的温柔都给你,只想你不要离开我。”   “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我只是,”她犹豫着,轻轻咬上了嘴唇。   他握住她的双肩,追问道:“只是什么?”   她的脸渐渐绯红,小声地开口:“我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发展到……那个地步,我,我真的没有任何防备……”   他轻笑,“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她看到他这样释怀的笑容,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岩石,她伸出手臂,缓缓环绕至他的腰际,将半张脸贴上了他温暖的胸膛。   这个地方,是她最值得依靠的。   “但是,工作方面我要靠我自己找。”   “好。”   喜欢是放肆,但爱会克制(3)   “姐,面试得怎样了?”   刚想回沈云一的公寓歇会,一开门就看到苏橙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苏涵音有气无力地说:“还好,有个单位要我了。”   “哪家单位?”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长长地舒了口气:“音像文化传播,正好在招助理岗位,还不错。”   苏橙不解地看着她,问:“你学的不是水利工程吗?这和专业有关系吗?”   “虽然没关系,但是我觉得这份我比较感兴趣。”   “好吧,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她斜躺在沙发里,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我和沈云一说了,他说为了庆祝我找到单位,今晚让我留在这吃晚饭,他做好菜。然后呢……我也准备收拾下寝室的行李了。”   “是不是实习了就不能住学校里了?”   苏涵音怔怔地点了点头:“是啊。”随后,她轻叹,“看来还是要出去找房子。”   “可以问下云一哥哥啊,他一定认识很多途径的。”   晚上,姐弟俩坐在圆桌前,而沈云一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凝望着他切菜的背影,她忍不住叫了声:“云一……”   “马上就好了哦,你们再等等哦。”他没有回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   不一会儿,他就一盘又一盘地端了上来。   “来,我独家秘制的牛排,哈——”   他自豪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哇——”苏橙看着面前熟度刚好的牛排,口水已在分泌,“看着很好吃的样子,那我不客气啦!”   紧接着,沈云一又从桌子底下捧出一瓶红酒,摆在桌上,“热烈庆祝涵音被单位选中,即将踏上实习之路,这瓶红酒很久以前买了一直没喝,就当保佑你顺顺利利地工作吧。”   “谢谢,云一。”她不禁以感激的目光望着他。   沈云一开启了瓶盖,给苏涵音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上。   一边的苏橙忙招呼着:“云一哥哥,我也要我也要嘛——”   苏涵音在边上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小橙,你不能喝酒。”   “没关系的,就一点点没多大事。”沈云一只在杯子里给苏橙斟了一个小拇指的厚度。   尔后,在微弱的灯光陪衬下,三人举杯而饮。   苏涵音吃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忙放下筷子,抬头问沈云一:“云一,你帮我找房子吧,等我实习了也就不能住学校里了。”   “我说过,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但是,现在还没确立下来把我分配到哪个分公司,如果是在外地,那多不方便。”   沈云一将剥好的虾仁放进她的碗里,“没事,到时候我陪你搬出去。”   “真的好吗?家里……”   话未说完,沈云一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到时候你都是我的人了,还有什么客气话所言。”   苏橙惊呼:“云一哥哥?……”   沈云一冲苏涵音微笑道:“等你实习电话打来,确定好一切,我们就订婚。”   闻言,她的脸蹭蹭冒火,许是喝了点红酒,来了后劲。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低下头去,继续切着牛排。   “那我以后要不要改口呀?姐夫?哈哈!”   “你说呢,小橙?”   ……   她的耳畔传来两人的笑声,渐渐模糊,自己不该喝酒的,这下后劲来了挡也挡不住,还算好,公寓离寝室楼并不远,沈云一把她送到了寝室楼下,目送着她上楼才安心地回去。   她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门口,撑了撑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晃了晃神,看到门是虚掩着的,有些诧异,轻轻推开了门。映入眼前的着实把她吓一跳——整个寝室被堆积如山的书籍给塞得满堂堂,阮薇坐着的椅子底下几乎都没有站住脚的地方,无奈骆安安和陆米遥不得不坐在床上,而阮薇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书桌上的书,嘴里还小声地碎碎念。   苏涵音小心翼翼地跨进去,“这是发生什么了?阮薇?”   “哦,你回来了?”阮薇转头,“这些书都是我大学里从图书馆借来的,我准备明天开始一点点还过去。”   “那么多?”   “恩,这些,”她指了指自己书桌上的几本书,说道:“是我准备毕业考的复习资料。”   “毕业考?”   头顶的陆米遥接着话茬回答道:“她呀,就是一个书呆子,我们班没几个人选择毕业考,谁都知道毕业考后就是读研,正常人只想赶紧毕业赶紧工作,谁还想读书受罪呀。”   阮薇振振有词地反驳着:“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想往更高学历发展,以后出来好找更高工资的工作,现在苦一点,将来轻松些。”   “是是是是,未来的女博士,二十二世纪的剩斗士。”陆米遥没再说下去,噗嗤捧腹大笑。   遭来阮薇一个白眼。   骆安安坐在床头,弯起的双腿上摆着平板,看了眼底下,说:“是啊,现在的男人呀,还是希望自己未来老婆能表现得柔弱点,并且没有一个男人会那么在意伴侣的学历的。说得难听点,学历越高越难找工作,因为没工作经验啊,现在社会就是看中这点的。”   陆米遥首当其冲地鼓起了掌,“说得好!”   看着她们的唇枪舌战,苏涵音轻轻摇了摇头,绕过这些堆积如山的书籍,慢慢地整理起自己得书桌,“对了,你们都找到哪些单位呀?”   骆安安说:“我找到了一家A市的水利设计院,明天我就要走了。”   陆米遥说:“我实习的话就在我爸开的公司做,所以我不担心,”刚说完,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接起来时声音变得得意起来,“喂!爸?……好好好啊……”等她挂完电话,她趾高气扬地说道,“我爸说明早开车来接我回家了。”   “你就好了,陆大小姐。”苏涵音羡慕地瞅着她。   阮薇放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明天就要分离了,但是我们都要保持联系。”   “那是当然的,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这些年,以后……”陆米遥突然哽咽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骆安安强忍着即将分别的泪水,微笑道:“我们还是好朋友,为各自的未来,加油!”   其余三个人随着她,一起握紧了双拳。   深夜,皎洁的月光洒射在墙壁上,映衬着苏涵音的侧脸,她耳边听见陆米遥轻微的鼾声,大家都睡着了。   明天开始就是新的旅程,每个人都即将分道扬镳,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   若干年后的我们,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再次面对。   没有答案。   自己的未来呢,真的是沈云一吗,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平凡的自己却屡获了闪耀的他,这真的像在做梦一样。   ***   第二天,实习单位的电话打来说,上班地点在G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并没有感到惊讶,于是愉快地答应了。   毕业考前,阮薇还得按照惯例去上课,她拉上了苏涵音一起,尽管苏涵音并不用去上课。   此刻的教室,再也不是座无虚席,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考研的同学,空旷至极。   苏涵音百无聊赖地和沈云一发着短信;紧靠着她的阮薇正认真地记着黑板上的板书,她小声地对她说:“涵音,喵喵她们应该回到家里了吧?”   “是啊,我一大早就把喵喵和安安送到学校门口,安安的家在外地,应该上火车了。”   其实当时的苏涵音是很苦恼的,说是让她送她们到学校门口,陆米遥明摆着是想在她面前炫耀她爸的法拉利长什么样,想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中午去食堂吃饭,恰巧碰到李修航。   他正一个人坐在窗口,盘子的菜肴都吃得精光,却依然托着腮出神。   “李修航,你还没回家?”苏涵音携阮薇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恍神,“哦,准备明天再走。”   “对啦,你找到什么单位没?”   “策划。”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阮薇突然想想到了什么,扭头问苏涵音:“你刚说什么你要订婚?”   “啊?这个啊,”苏涵音突然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云一说的,等我实习了我们就订婚,到时候搬出去住。”   “哈哈,那恭喜你啊。”   订婚……   李修航默默地沉下眼帘。   他真的要这么对她?   “我先回寝室了,你们慢吃。”李修航倏地站了起来,端起空盘子,大步流星地往食堂窗口走去。   下午还有一堂历届研究生演讲会,阮薇不得不去参加,她挽着苏涵音的手臂,央求着:“涵音,你陪我吧,你也知道演讲会有多无聊。”   “但是我行李还没收拾呢。”   “这个不急的,演讲会就三个小时结束了,回去再收拾啦。”   拗不过她的百般要求,只得默默点头。   没走多远,正处于出神状态的苏涵音被身边的阮薇推醒,“涵音,你看,是沈云一哎。”   她往前看过去。   他似从阳光里走来,令她一时恍惚。   他的两旁经过几个同学,纷纷驻足朝他看过去,他谁都没有看一眼,径自朝她走来,怀中正捧着一捧鲜艳的玫瑰。   她惊怔。   他已走到了她的跟前。   尔后,他的身体渐渐落下,单膝跪地。   路过的同学一阵唏嘘。   “嫁给我,涵音,你未来的任何事都让我负责吧。”   那一刻,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凝望着眼前的沈云一,耳畔的欢呼声渐渐模糊,就像是在做着一场梦。   只不过,那欢呼声太激烈,伴随着强烈的掌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嫁给他!”   “嫁给他!”   “嫁给他!”   ……   “好吗?涵音。”他的轻唤再次将混沌中的她拉了回来。   她终于潸然落下,轻轻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溢了出来,一边的阮薇早已放开了挽着她的手,忙说:“涵音,我去演讲会了,你就好好幸福着,不用你陪我啦。”   沈云一缓缓站起身,略许责怪地轻抚过她的眼角,“真是的,想让我跪多久呢,累死你老公吗?”   “我……”   此刻的她有好多话被哽在了喉咙口。   她什么也说不出,却默默地投入了他宽厚的怀抱。   掌声愈来愈剧烈。   他俯身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已经打过电话回去,这会儿他们应该会在准备订婚派对。”   热泪再次涌上眼眶,她再度收紧了抱着的双臂。   消失的橙光(1)   那场全校都在见证的求婚后,沈云一带苏涵音去挑选了订婚时的礼服,看着她满脸洋溢的笑容,他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在他去结账的时候,低头看到左手中指那枚钻戒,她都会欣慰地笑出声。   她在心里早已确定,沈云一就是她想要的未来。   那天当苏橙得知姐姐被求婚,高兴得就好像自己被求婚了一样,这两天忙里忙外地主动收拾屋子,她还说会给苏橙也挑一件帅气的衣服去参加订婚派对;沈家也是如此,女佣们都在忙着布置新房间,准备着各种派对小礼炮。徐盈盈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倒是挺放心地将苏涵音的手轻轻叠在沈云一手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俩。   订婚派对前一天的早晨。   苏橙买了早点回到公寓,“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回应。   他正诧异着,将早点放在桌上,进卧室环顾了下,一个人也没,被褥平铺得很整齐,看来沈云一是出去了。   “嘎吱”   卧室尽头的一扇小门被风轻轻吹开,这间屋子他从来没进去过,应该是间储物间。   “真是的,门也不关好。”他小声埋怨了句,便走了过去,顺势搭上了门把。   正想关门,被屋内凌乱的场景吓懵了。   屋顶上仅有一盏灯泡,微弱的发出暗黄的光芒,他好奇地走了进去,头顶上方悬挂着一条又一条的绳子,每一条绳子上都用木夹夹着一张照片。   他轻轻踮脚,手指触碰到照片时,他惊怔。   照片上的女孩,竟然是苏涵音!   不!不是姐姐,只是长得极为相像而已,哦,不对,是简直一模一样!   再望过去,那一排全是少年时期的沈云一,这个女孩几乎每一张都是亲切地贴着他。   “这是……”   一不留神,他的脚踝撞到了某样坚硬物体,低头一看,是一只大箱子,锁扣被开过了,箱子搁置很久了,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略微泛白。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皮箱。   他张圆了嘴。   实在不敢想象,收藏着那么多的日记还有画册。   他抓起一本小本子,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翻开,这是日记本,书页泛黄,第一页跃入眼前的几行稚嫩的字体,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能看得出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1999年12月25日,今天是圣诞节,云一哥哥带我去吃了好吃的,好开心……”   再往后翻了几页。   “2004年3月12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好幸福好幸福,云一哥哥吻我了,呜呜,那是我的初吻。”   他的手指微颤,书页中滑落下来一张照片。   边缘泛了黄。   照片是沈云一在夏天晴中考结束拍摄的,为了庆祝当时夏天晴被艺术高中录取,特别带她去了她最喜欢的游乐园玩,夏天晴搂着沈云一的脖子,笑得很欢,背后是一架摩天轮。   一种意识的牵引,他将照片翻了个面。   背后有两行小字,最上面一行写着:云一哥哥最喜欢我是不是。并附带着可爱的表情;第二行的字细细的,有些潦草,是沈云一写的:是是是,天晴说什么都是。   苏橙此刻能想象到那副甜蜜的画面。   “为什么?云一哥哥……”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取出了一张画纸,轻轻展开,那是夏天晴画的,用黑色蜡笔涂满了大半张纸,再用深蓝蜡笔掺杂其中,作为夜空;白色的蜡笔很清晰很逼真地画出了两个星座图案,那是天空中用星星拼凑的星座图案。   画纸的最底下有夏天晴稚嫩的笔迹:蝎蝎和鱼鱼是最般配的天空组合。   “小橙?”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背脊不由得一震,手指剧烈颤抖了下,忙放下画纸。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云一缓缓走到了他的背后,看见面前被打开的皮箱,他怔住,这间储物间是他摆放过去那些回忆的地方,从未让人进来过,也许是储物间的锁坏了。   他立刻把苏橙从地上扶了起来,二话不说地蹲下收拾着箱子。   苏橙愣愣地瞅着面前的沈云一。   “云一哥哥,这些……都是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说:“以后你别来这房间了。”   苏橙继续追问:“那个叫「天晴」的女孩到底是谁?”   他没有作答,过了会儿,他合上箱子,缓缓站了起来,尔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倨傲的目光凝结在他的脸上,“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那个女孩和姐姐长得那么像?为什么……怎么会……”苏橙的眼神慌乱,不敢去正视此时沈云一的视线。   过后,他终于肯抬起脸来看着沈云一,“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姐在一起的吗?”   沈云一忽然缓了缓眼里的怒气,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会明白,你还小。”   “我懂!我都懂!……姐姐只是替代品是不是!因为……因为你在日记里都写了!”苏橙的眼泪顿时开了闸,冲着面前的沈云一大叫着,“姐姐知道的话会怎么样?呜呜……我最喜欢的云一哥哥竟然是个大骗子!”   他瘦弱的身子抖得像只筛子。   眼泪不断地往下流。   “小橙……”沈云一抬起手臂。   他突然抬起脸,怒眉紧锁,平生第一次对沈云一大吼:“骗子!大骗子!我要去找姐姐!……”说着他便与沈云一擦肩而过。   沈云一心一慌,快步上前,在苏橙还没触碰到门把之际,他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搪瓷杯,朝他脑门砸过去……   ***   当苏橙轻轻睁开眼,屋外的天已暗了下来。   他的身子动不了。   他的嘴被胶布裹着,手被反绑在身后,就连脚也被粗重的麻绳捆住。   “你醒了。”   沈云一身形逐渐放大,他缓缓蹲在他眼前。   他略带哀求的看着苏橙:“不要告诉你姐好吗?不要毁了我的幸福。”   “呜……”   苏橙发不出声。   他冲他微笑着,淡淡地述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涵音,我就很庆幸,一定是天晴化身成天使来到我身边,让我继续去爱她。没错,涵音只是天晴的替代品,我时不时就会想到她,也许就是因为涵音的体内有天晴的灵魂吧。”   苏橙睁圆了眼,泪水在眼窝里泛滥,却只能听他继续说。   “我想要得到她,想要得到这样的灵魂,所以,涵音在,我就会幸福,”他将手搭在苏橙凌乱的头发上,轻笑,“不要来破坏我,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就像刚才,”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抓过搪瓷杯的手掌,还微微泛红,“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眼神突然尖锐得可怕,“完全是你自找的!”   此刻的沈云一就像个魔鬼,他害怕,真的害怕。   眼泪再度涌出。   沈云一舒了口气,站起身来,俯视着被自己捆绑着的苏橙,满意地勾起嘴角,“我得回家吃晚饭了,等订婚派对结束我就来接你,要乖哦。”   他走出了门,听到锁扣在外边被锁上的声音。   苏橙的心凉了。   云一哥哥,我最喜欢最崇拜的云一哥哥,你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   苏涵音帮着整理新房到很晚,徐盈盈关切地走过来,“涵音,今天累了吧?”   “还好。”   “留下来吃晚饭吧,妈妈做你最喜欢的。”   苏涵音默默点了点头。   徐盈盈亲自下厨,将一盘又一盘的饭菜端了上来,每一样都是她最爱吃的菜,“来来来,别客气。”   “会不会太多了?妈?”   “没有啊,过会云一和小橙也要回来了。”   话刚说完,门口就有了动静。   两人回望。   沈云一正站在饭厅门口,低垂着脑袋,沉沉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徐盈盈端着笑脸迎了上去,“回来了?快吃饭吧,”又下意识望了望他的身后,“小橙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怔住。   尔后,看了看桌边的苏涵音,轻笑,“小橙听到我俩要订婚的事特别高兴,我刚去学校,他……就拎着包出校门,说是要去祭拜父亲,把好消息告诉父亲,可能要几天回来吧。”   “那他也不和我说?”苏涵音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怕你担心这担心那呗,不让他一个人出远门。”沈云一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苏涵音小声埋怨,“他都那么大了,起码出门说下嘛,等他回来再好好质问他。”   徐盈盈拿起筷子,招呼着:“别说了,吃饭吧,肚子都饿了吧,呵呵。”   消失的橙光(2)   「你离开以后,我爱的人都像你 」   ——沈云一   这一天,万里晴空。   沈家热闹非凡,请来了各大商业界的巨头,齐来庆贺。屋子像被洗刷过一样的透白,门前的大草坪铺着红地毯,几张圆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   人们喜笑颜开地互相攀谈着。   明亮的化妆间。   打扮时尚的化妆师正为面前的苏涵音画着眼线。   她正襟危坐,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万千,想起初遇到沈云一时的画面,随之,她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但是,紧随而来,莫名划过一缕不安。   她邀请过陆米遥等人,阮薇只在电话里祝贺了几句,她要忙着考研的事不能来参加,而骆安安已经抵达了A市,说是忙着找房子,所以到头来,来的也就只有陆米遥一个,此刻的她徘徊于每张圆桌,品尝着好吃的糕点。   “喵喵。”   陆米遥一慌,将整块蛋糕给吞了下去,回头看到苏涵音正端着微笑站在她面前。   忙上前夸道:“哇,涵音,你今天真漂亮,好像新娘子。”   这件纯白蕾丝裙是那天沈云一给她挑的,衬托着她的白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晶莹,刺眼。不少宾客纷纷朝她望过去。   她羞涩地低下头:“谢谢。也谢谢你抽空来参加我的订婚派对。”   “什么叫好朋友嘛,”陆米遥热情地搭住她的肩膀,“可别忘记结婚时请我做伴娘哦——”   “那是一定的啦。”   李修航开着电动车停在了门口,将车锁了后,抬头望着这幢豪华的府邸有一时怔住,此刻为了迎接更多宾客,沈家大门是敞开着的,他快步跨了进去。   四下环顾着,人头攒动的大草坪,被菩提的阴影所覆盖了一大半。   他看到了穿着美艳的苏涵音。   她正握着高脚杯,与一边的陆米遥说着话,又看了看周遭,沈云一在另一边与西装笔挺的两名男人聊天,但是却没有见到苏橙的身影。   “奇怪。”他低语。   想着,他大步走到苏涵音身边,打了声招呼:“涵音,我来了。”   苏涵音微愣,上下打量了李修航,这天的他穿着天蓝的休闲服,里边是白色的汗衫,下身是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一双跑鞋。   她略微皱眉,责怪道:“我邀请你来参加我的订婚派对,你就不能穿得体面点?真是的。”   李修航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地回复:“抱歉,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能傍到大款买到新衣服。”还没看她欲变的脸色,他又张望着,问,“对了,你弟弟呢?”   “别提他了,一个人去扫墓也不和我说下,好像我会拒绝他独自出远门似的,非要让云一转告我,哼。”她不满地嘟起嘴。   “扫墓?”李修航表示半信半疑。   “恩,到现在也不回来。”   “你个做姐姐的难道不急?”   她微怔,“他都十九岁了会自己保护自己吧。”   李修航以责怪的眼神瞅着她一小会儿,二话不说,拔腿往后跑去。   “李修航你去哪!”   “我去找小橙!”他头也没回地嚷嚷着。   怎么可能。   苏橙怎么可能不和苏涵音说声就走。   不可能的。   ***   他记得苏涵音说过,她将父亲葬在靠近海的墓园,据说大海是最靠近天界的地方,那一声声的海浪能带去亲人对已故的家属无限的思念。   他的电动车在宽敞无人的公路上行驶。   这时间段,墓园门口空无一人,他停车进入墓园,在询问过工作人员后,他找到了那座墓碑,但是碑前没有人,黑白的照片镶嵌在大理石里,慈祥的看着一切,他俯下身轻轻抚摸了下碑身,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就连摆在上面的一束白菊花瓣上也略微带着灰,很明显这是好久之前摆上去的。   一定不是苏橙。   他断定了自己的想法,飞也似的往回跑去。   当他开着车从墓园赶到苏橙工作的那家商场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   是苏涵音打来的,“李修航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准备去远洋大酒店吃饭呢。”   “我,我有点事,马上来。”   “我们在远洋大酒店二十五楼。”   “好。”   挂了电话,他才将车停在了商场门口,快速地跑上自动扶梯,惹得不少人看向这名少年。   但是到了那间烘培屋,店里只有店长一人,她告诉李修航,苏橙从昨天开始就没来上班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谢过店长后,又快速返回商场门口,骑上电动车离开。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   苏橙,你一定要在啊,如果不在那里,那你会去哪里了。   脑海里那些画面被迎面吹来的风,清晰地映现在眼前。他是涵音的弟弟,但是性格却完全不像她,善良的他就像块纯净无暇的玉,清澈的外表上永远反射不出人性的丑恶。就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对待,自从他喊他“修航大哥”以后。   他还说过要把自己的心脏捐给自己,他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毕竟他还小,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想着想着,学校的大门就到了。   “等下,你是哪来的?”保卫大叔警觉地厉喝。   “我是毕业生,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哪个寝室的?”   “A区C楼302室。”   “好的,进去吧。”   “对了,大叔,”李修航指了指门卫室墙壁上挂着的一串钥匙,“麻烦您给我一串B区505公寓的备份钥匙。”   保卫大叔再度皱紧眉头,“那是教师公寓,和你有关吗?”   “呵呵,我有个老师也忘记拿东西了,让我去学校顺便给他带过去。”   “你可别耍小花招,来,在这里做下登记。”说着,保卫大叔将登记本递到他眼前。   “OK,OK,您看我像坏人吗?真是的,”李修航一边唰唰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一边打趣道。   接过保卫大叔丢给他的备份钥匙,得意地发动了电动车。   他把车子停在了公寓前,抬起头来,整座公寓就几盏楼层的灯还亮着,其余的漆黑一片,他跑到电梯前,按了几下电梯按钮,实在等不及了便拔腿往安全出口跑上去。五楼对于他两条长腿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就跨到了。   寂静的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   “有人吗?送快递啊。”   “有人吗?我不是坏人,我送外卖啊——”   非要我掏出“致命法宝”……   想着,他从攥紧的手掌里取出了备用钥匙,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特像个小偷,弓着腰开着锁,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是坏人啊,我只是看看有人没,咳咳,我呸。”   门开了。   他轻轻推了推。   惊呆了。   苏橙紧紧贴着墙角,手脚都被绑住,头发乱成一团,嘴被胶布贴得死死的。   “小橙……”他忙跑过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睡着的苏橙缓缓睁开眼,他一天都没有吃过饭,哪怕是看到了来救他的李修航,眼睛里也只是轻微闪过一丝希望之光,更多的是疲乏无力。   “谁干的?”   苏橙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身体渐渐滑下。   李修航费了点时间,帮他解开了手脚的绳索,尔后,又撕去了他嘴上的胶布,苏橙忽然能感受到新鲜空气了,突然哭着抱住了眼前的李修航——“修航哥!呜呜呜!……我不要姐姐和沈云一在一起!呜呜!沈云一是大坏蛋大骗子!……”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一直喊沈云一“哥哥”的苏橙如今却直呼其名。   “小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苏橙虚弱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随后缓缓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但很快自己的身体又由于体力不足而踉跄了下,还好李修航扶稳。   他领着他到了储物间,指了指。   李修航远远就望见头顶上挂着的几排绳索,绳索上夹着的照片,他都记得那上面的人就是夏天晴,这房间可以说是对回忆的缅怀。   他轻轻叹息摇头,“都是回忆啊。爱一个人爱到这地步……”   “修航哥,怎么办?”   李修航恍神,捧着他的脑袋,上下打量着,“你还哪里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有。”他摇摇头。现在的苏橙只想把事实真相赶快告诉姐姐,沈云一是大骗子大坏蛋!为何自己曾那么崇拜那么喜欢他。   李修航下意识地挪开手掌,定睛一看,他的手掌心里有一抹浅红,“这是……”神色紧张地看向苏橙。   苏橙低下头来,轻声说:“我想去告诉姐姐……但是被他砸晕了……就昏过去了。”   沈云一!   李修航载着苏橙去了E市医院,医生检查下来,说只是些皮外伤,简单地给包扎了下。   “小橙,你先坐在这里休息会,我去找你姐姐。”   他对坐在长椅里的苏橙轻声道。   苏橙乖巧地点点头。   待他离开了这里,他缓缓低垂下眉,一副忧伤的模样。   ***   远洋大酒店是市里五星级的其中一家,坐落在金融贸易区,地理位置贴近江畔,并且是二十五楼,远眺能看到几艘在江面上行驶的船只,闪烁着微弱的光。   苏涵音怔怔地坐在这里许久。   “涵音,吃菜。”   沈云一温和的耳语在她耳畔回荡,将她轻轻拉回了现实。   她恍神,环顾了下四周,这间大包房和隔壁的包房是连体的,那边房间的大圆桌上汇集了众多商界宾客,而这一桌便是沈家的亲戚朋友。   沈云翔夹了好大一块肉放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身边的徐盈盈:“妈妈,等云一哥哥结婚了是不是公司都是我的了?”   徐盈盈拉了拉他的衣袖,严肃地责怪:“说什么呢,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没礼貌。”   “等我结婚啊,”沈云一温柔地看向对面的沈云翔,“就把你送到美国去念书,等你长大了再回来。”   “凭什么,我才不要去国外。”沈云翔不满地噘着嘴。   “不想去也要去,想继承公司就要学会很多知识和本领,怎么了?你怕了?沈——云——翔——”说完,他以戏谑的目光看着他。   沈云翔中了他这一招,放下筷子,信誓旦旦地用拳头反击了下自己弱小的肩膀,“我才不怕,哼!”   沈云一得意地露出了微笑。   身边的苏涵音倏地站了起来,她的脸微红,轻轻呼吸。   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低声道:“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他轻笑:“快去快回。”   她默默点了点头。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李修航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涵音?”呆愣了半秒,他突然抓起她的手,“跟我走!”   “喂喂,李修航,你放开我!放开我……”她拼命地甩开他的手臂。   两人僵持着。   李修航皱紧眉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走啊!这里不适合你。”   “你在说什么啊?”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想知道小橙在哪里吗?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他再度抓住她幼细的手臂。   她甩开了他,“小橙去扫墓了还没回来呢……”   “你就那么不关心你弟弟吗!!”他突然怒吼道。   她为之一震!   沈云一在暗处的角落,凝视着他们,不易察觉。   李修航缓了缓语气,环顾着旁边没有人的过道,接着说:“那我把他找来,我让他来告诉你真相,怎么样?”   “什么真相?”   他望着她瞪大的眼眸,欲言又止,最终甩下了手指,“我去把小橙带过来。”   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她愣在原地。   消失的橙光(3)   空旷的地下停车库,他把车停在角落里,发动了电动车。   车子开到斜坡的转角处,突如其来拐进来一辆商务别克,他脑袋里想的都是苏橙和苏涵音的表情,没有注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嘭”   电动车被甩到一边,他整个人摔了下来,连滚到墙角。   尔后,从车里下来五六名戴墨镜的男人,个个都操持着木棍,那些木棍和手臂那么粗。   李修航吃痛地揉着脑袋,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眼却看到好几个人正围在他的周围,每个人都戴着漆黑的墨镜。   带头的一个人用浑厚的嗓音问道:“你是叫李修航吗?”   “谁,你们是……”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总的女人你也敢碰,呵。”   伴随着一声冷笑,他刚支撑起来的身体就被他们几下给打倒在地!   顿时,那些人对着愈来愈虚弱的李修航,拼命地捶打着!   他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就只能任凭木棍敲击在他身上每个角落,疼痛散布全身。紧紧护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没过一会儿,脸颊、嘴角、额头,到处可见的淤青。   浑身是血。   心脏好痛,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左胸膛。   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平息。   “住手!!”   耳畔传来一声厉喝。   随着木棍接二连三地被丢到地上,这些人迅速撤离,跑得一个也不剩。   他觉得此刻的手臂已经断裂,根本感觉不到。   血液被汗水浸透,模糊了眼,他看不清来者何人,而那个人的脚踝正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他努力地想要支撑起身子。   “啊!!——”   那人抬起脚,用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狠狠地踩住了他的肩头!   手臂无力地落下。   隐隐约约听到骨架撕裂的声响。   终于,当那个人蹲下身,他看清了那张脸——“沈,沈……沈云一……为,为什么……”   沈云一狠狠地瞪住他淌血的脸颊,霎时,一抹肆意的笑扬在嘴角。   “我只是帮你赶走不不相干的人,因为你只可以死在我手里。”   李修航拼命想要呼吸,却感到喉咙口被什么死死压住,他发不出声音来,他想这一切是注定的,从很久以前就想到过。   因为……   “你还欠我一条命,我要替天晴还给她。”   沈云一狠狠地磨牙切齿,青筋突起的手掌死死掐住李修航的脖子,一想到过去,他的手不断地在微颤。   他使劲抬起手,用最后薄弱的力道,与之抗衡。   “苏橙是被你关起来的是不是!……如果你,你真的喜欢……涵音,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   他惊怔,手指陡然松开。   尔后,缓缓站起身来,叹息道:“我告诉你,李修航。我——沈云一!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夏天晴……苏涵音只是她的替代品,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怪你。”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李修航吃惊,他努力地坐起身子,又倒下,再爬起,凶恶地瞅着他,抬起手臂擦去了嘴角的血渍,“你怎么能,这样对涵音……她对你是用心无愧的啊!”   沈云一倨傲地撇过头去:“她只是长得像天晴,我想得到她完全想得到那股气息。”   “我……我一定会告诉涵音……一定会……”   说着,他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心脏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再次摔在了地上,伴着痛苦的低吟,他几乎整张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   他再也不奢望爬起来了,根本不想看到那张丑恶的嘴脸,他低低地冷笑道:“再过不久,我就会……如你所愿地死去,所以我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我不怕。”   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是啊,连死都能接受,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他感到不舍的是……   “那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于是,沈云一从地上举起了粗重的木棍。   “嗯,我到了那个地方,我会告诉……夏天晴,你,是个怎样的人……”   他冷笑:“已经不在乎了。”   木棍缓缓落下……   “云一……”   一声轻微的叫唤在空旷的停车库如魔音穿脑般传来!   他的背脊轻颤。   木棍恍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涵音怔怔地站在柱子旁,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吓懵。   “你,”她害怕地使劲吞咽了下,“在做什么?”   沈云一缓缓转过身来,她看到的是一张紧绷的脸,面如死灰,已经没有了曾经那些温柔的笑脸,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的他。   她开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像一只失去灵魂的傀儡。   “我在做梦对不对。”   他冷冷地俯视着她,没有说话。   她低垂的眉下,眼神迷离,“我一定是在做梦……听到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忽而,抬起眼以恳请的目光看着他。   “涵音……”底下的李修航虚弱地发出很小的叫唤,没有人听到。   “你没在做梦。”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沈云一冰冷地开口。   而苏涵音轻轻摇着头,依然半信半疑,“我不相信不相信,让我醒过来好吗,一定是做梦。”她揉乱了自己绒绒的短发。   随后,她吞了吞哽咽的喉咙,微笑着看向沈云一,“云一,如果我,听到的都是假的,那你就握住我的手,像以前一样让我醒过来。”说着,她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臂,轻轻握拳。   他微怔,低头却见那枚夺目的钻戒映入眼前,他扯起一抹微笑,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她清澈的眸子。   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僵住,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   许久。   他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她的微笑僵在脸上,如同一道霹雳狠狠地划开了她的心脏,身体某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却还将手臂举在空中,完全僵硬,又像是对他的一种坚持。   沈云一低垂下眉,淡淡地说:“对不起,涵音,我想我并没有……爱过你……”   你们能理解当时我的感受吗?对自己最大的酷刑或许莫过于此——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亲口听到惨绝人寰的否定。   她的眼泪在眼窝里打着圈儿,却倔强地没让它们落下来。   此时此景的沈云一渐渐陌生。   她失望地垂下了手臂,低头微笑,“我们,送……李修航去,医院吧……”   见他好久纹丝不动。   她毅然决然地与之擦肩而过,缓缓走到已经无力站起来的李修航身边,她扶起他的肩膀,浑身上下到处可见触目惊心的伤!   “去医院吧。”   当李修航朦胧的眼睛看向她,她低着脑袋轻轻说出口。   她把他努力扶了起来,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另一只肩膀上。   李修航虚弱地说了句:“小橙……在,医院。”   她震惊了下,没再说话,两人慢慢地往出口走去,与沈云一掠肩而过,而他在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后,他才虚脱地往后倒去,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停车库出口有一个长长的斜坡,她架着李修航的臂膀,努力地往上爬。   他轻轻侧头,她的目光凝视前方。   望着她好一会儿,她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有晶莹的泪光。   涵音,你在哭吗,不要哭,好吗……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臂,很慢很慢地,伸出了一只食指,他想要去替她抹去那一滴泪,他从未想让哭泣的苏涵音出现在自己的眼里,他此刻的脑海里浮现起的是曾经苏涵音那些笑脸,尽管不是展露给自己的。   那也没关系。   直到心脏停止的那一刻,他的手指终究以一毫米之差没有触碰到她的脸颊。   手臂陡然落下!   苏涵音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另一边沉了下去,忙回头,惊愕地看到李修航闭着眼,脑袋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修航!……李修航!”   刹那间,路人纷纷涌了过来。   消失的橙光(4)   李修航被安置在心内科特护病房。   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台监视仪发出微弱的“滴滴”声。   他的头部裹着几层纱布,双目轻闭。   看着身边的苏涵音,凝望着他出神有好许时间,苏橙终于打破了沉寂:“姐,饿吗?”   她的目光没有转移。   “小橙,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   她垂下眼,睫毛轻煽,“他来找我,说带我来见你,说让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苏橙紧抿着双唇,轻轻吐了口气,“姐……离开沈云一吧。”   她没有说话。   还能想起,当她赶到地下车库时看到的一幕:沈云一的背影,充斥着高傲、残忍,她好像不认得他了,他还是以往那个喜欢把自己揽入怀里的少年吗。   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每一个字眼都像针刺在心上,那般生疼。   李修航微皱眉,眼眸渐渐展开,“涵音……”   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她恍神,忙向床铺看过去,他正凝望着天花板,面色苍白。   她欣喜:“你醒了。”   “这是……”他轻轻转动眼珠,环顾了下屋子。   “这是医院,多亏好心的路人帮我送你到这里,我也能碰到小橙了。”   “这样啊。”然后,他垂眉,用手肘支撑住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   苏橙走过去,俯下身去,担忧地问道:“修航哥,感觉怎样了。”   他只是摇头叹息。   尔后,他的视线默默地上移,直至与苏涵音目光相撞。   她微愣,垂眼。   “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人会笑你。”   她抬起眼,怔怔地瞅着他。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要给你讲个悲伤的故事,你想哭就哭吧。”   ……   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从小住到大的,我们家条件不好,从我读书开始就一直享受着街道里委的低保,父母在我刚上小学时离婚了。   那天,我高兴地背着小书包绕过旧巷子,上了锈迹斑斑的楼梯。我高兴,是因为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到了三门九十五分以上,而之前妈妈也有说过只要我进步了就会带我去游乐园玩,那也许会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园。   但是,当我到了家门口,吓懵了。   门敞开着,不断地有家具碗筷往外扔!   门口堆积着不少。就连我捡到的那把旧吉他也被丢掷在了地上,我上去抱起吉他,抬起头就看到妈妈哭红着眼,拎着行李箱,与我狠狠擦肩而过。   她连看我都没看一眼,就离开了这里。   我进屋瞧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在房间里吞云吐雾,满脸乌云。   “爸爸,妈妈她……”   我还没说完,他便吐出一口烟雾,沙哑着嗓子说:“离婚了。”   从那以后我就和爸爸生活,我是个孤独的孩子,在学校里也少言寡语,没有谁愿意和这样的我一起玩耍,之后我的功课愈渐下降,我没有考好,老师就会打电话让我父亲去学校,他回来后就会用很粗很粗的棍子打我,骂我。   我有苦说不出,没有任何人听我倾诉;往往是我独自抱着旧吉他,坐在阳台上,望着对面那新搬来的邻居,那个地方曾经是沈云一住的。那时的沈云一会弹一手好钢琴,我一直都仰慕着他,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他那样灿烂的人。   我小学时期是一个人度过的,再见到沈云一是在我念初一。   还是通过夏天晴才知道,原来小时候一直仰慕的那个少年,他叫沈云一。   那天,天气晴。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夏天晴。   讲桌上的女孩皮肤清透,带着一股小傲气的眼睛,扫视着全班。   “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天晴,给大家打招呼。”   她弯起嘴角,甜甜地说:“大家好,我叫夏天晴,希望和大家做朋友。”   她和我同年,她还说了自己生在百花争艳的三月(初中时的年龄并没有分大月份小月份,比较混乱的年龄段,相差两岁的都有);她当时坐在我的身后,几乎每堂课下课都会有很多男孩女孩往我身后涌,不得不承认,夏天晴的确是一个很耀眼的女孩子。   我在学校运动会庆功会上见到了沈云一,他当时是为了夏天晴来的,夏天晴在台上表演节目,惹来众多掌声;我跑到沈云一身边,很高兴地说道:“大哥哥,还记得我吗?”   他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以前你住在我家对面的。”   他这才想起来,对我微笑,他笑起来真的很美。   也是在那时候,夏天晴跑到了他的身边,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沈云一,多么美好如初的名字,像优雅的蝴蝶,像温柔的花瓣。   偶尔,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那时候我并不懂友情和爱情,只是觉得他们走得那么近,关系那么好,心里会失落万分,就像我是多余的,真的,沈云一经常会顾着夏天晴而忽略了我。   如果,他也能像对夏天晴那样,多和我说说话该多好。   既然他会钢琴,那一定很会音乐,我们一定能聊得很开心的。我总是这样傻乎乎得妄想着。   我和他决裂是在两年后的一个夏天。   那年,我们中考结束。   沈云一带我们去山上野营,哦,对了,就是那座我们上次看流星雨的山。我们爬到山半腰,有一处湍急的小溪流,和那次的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依次排着队,踏着岩石往前走。   沈云一和我说,让夏天晴最后一个上,等到了要抓住她手,我点头了。   但是,她离我太远,我到了岸边,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她够到了,脚下却突然一滑,我们的指尖掠过去了!   她掉进河里了,很快就被河水给冲走。   她不停地喊着救命。   我和沈云一在岸边不停地跟着河流跑。   但是这河水的速度不是我们跟得上的,而最前面是瀑布,万丈深渊,沈云一最后在悬崖处往前一扑,想要去抓住她,却根本没有够到她的手。   眼睁睁看着她落了下去。   连叫喊声也被瀑布给吞没。   我跟着沈云一往山下跑,跑了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瀑布底下,怎么也没见到夏天晴的身影。   夏天晴失踪了。   过了一个月,新闻才传出,这条瀑布的水流发臭,打捞队正在打捞,捞到了夏天晴的尸体,过了那么久了她的皮肤都开始溃烂,很多地方都腐蚀了或者被不明动物啃咬过。   沈云一听闻这新闻,跑到我家楼下,我下楼倒垃圾碰到了他,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幸好有过路的阿姨及时劝阻,他发了疯似的冲我吼着——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李修航!”   ……   他突然扯起嘴角,苦笑道:“怎样,是不是很悲。”   “那不完全是你的错啊,修航哥,”苏橙为他打抱不平。   他将目光转向苏涵音,她一直都低着头,紧抿着唇瓣,“那个女孩是沈云一的前女友,她叫夏天晴,更巧合的是,你俩长得真的很像。对不起,原谅我一直没和你说,”他忧伤地垂眸,“只是看到你和他在一起那么高兴的样子,真的不忍心去打扰。”   她握紧的双拳放在双膝上,隐隐地在颤抖。   一滴泪落到了手背上。   他默默注视着她,“我的故事讲完了,你想哭,就哭吧。”   “开什么……玩笑……”她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珠,抬起脸来,“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他那么想置你于死地……我,我不想再见到他。”   “我没事。”他轻笑,缓缓伸出手去抚上她柔软的短发。   “咚咚”   “我去开门。”苏橙倏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随后,一个胡渣男人冲进了病房,他慌慌张张地跑到病床前,“航航……”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   他的态度冷漠:“你怎么来了。”   李望俯身拥抱住自己的儿子,哭着说:“傻孩子,你有这样的毛病为什么不和爸爸说呢,为什么要自己强忍着呢……”   他推开李望的手臂,淡漠地勾起嘴角,“你有管过我吗?从小到大,你几时管过我,不是打就是骂,要不就是出去喝酒抽烟玩牌。”   “这么多年来,都是靠我自己的双手去赚钱,付学费,剩余的钱去凑足医药费。”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对不起,航航。”此刻的李望,除了低下头深深地抱歉,又能如何。   医生和两名护士一齐走进病房。   年纪大的医生插着白大褂的兜,语重心长地对李望说:“请问你是李修航的家属吗?”   李望默默点了点头。   “请跟我到走廊上来说话。”   李望看了眼苏橙和苏涵音,便跟了出去。   苏橙突然说:“医生,我们也能去吗?”   医生上下打量了下,只是默默点点头,眼神凝重地低下头。   走廊里,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静静地坐在长椅里,望着外面灰白的天出神;也有独自推着轮椅的白发老人,傻傻地看着某一处;到处充满着绝望的气息。   “医生,您好,我是他父亲,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李望客气地稍稍欠身。   “是这样的,您的儿子情况很不乐观,为何从小就不接受治疗。”   “这……”   “通过对他各方面的检查,他的心脏瓣膜逐渐开始有坏死的现象,如果再不接受相关治疗,他可能活不过这半年。”   李望惊讶得张大嘴,“不,不要啊,我就这一个儿子。那您说,怎么个治疗法。”   “心脏移植。但一颗脑死亡患者的心脏价值二十万不等。”   “我愿意出钱!不管……不管要多少钱!我一定会救活我儿子!”他斩钉截铁地发誓道。   门虚掩着。   苏橙怔怔地站在门后。   修航哥活不到半年,他失落地垂下眼眸。   别丢下我(1)   沈云一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有两天没有去过公司了,就连例行周会也取消。窗帘紧闭,屋内昏暗,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床铺整理得很整齐。   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一个世纪之久。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颓废地耷拉着脑袋。   这两天里,他只保持了这一个姿势。   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车库,她似乎听见了所有的话;或许,她应该知道了吧,他的心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   凝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   她伸出的手臂。   她在等待过去那个沈云一温和地牵住她,过去那个每个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温柔天使”。   ……   仿佛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那么美好,那么纯净。   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   他说过,他这辈子爱过的女人,只有夏天晴,那颗胸膛里的生命体也只为这三个名字跳动不息。   沈云一长长舒了口气,昂起头,将脑袋向后仰躺在床边。   但是看着她眼角晶莹的泪,自己又心生愧疚,明明不爱她的,明明她在自己心里只是一个替代品,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为什么……   “涵音……对不起……”   自从这场尴尬的订婚派对之后,沈家突然变得冷落起来,没有宾客登门造访,而这一天,门口传来敲门声,刘姨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开门,“来了来了来了——”   一打开门,又惊又喜:“老爷,您……”   沈向东舒展开眼角的鱼尾纹,轻笑:“好久不见,刘姨。”   “快快快,进来进来。怎么突然想到回国了,你看我,都没什么准备的。”   “这要什么准备,刘姨你在我家也呆了二十几年,大家都自己人了,别那么客气,多见外。”沈向东上下环顾了下整间屋子,摇头叹息,“还好都没变,呵呵。”   刘姨关切地问道:“您在外边还好吧?”   “嗯,新加坡那些事忙完了我就特地赶回来看看。”   刘阿姨注意到了沈向东紧随其后的一个女孩子,黑亮的黑发长至腰,娟秀的脸蛋轻轻微笑,一副可人的模样,忙问:“这位是……”   沈向东这才想起,忙往旁边让了让,对女孩说:“婉凝,别拘束,这位是刘姨,对人挺好的。”   她的眼眸里含着笑,“刘姨好,我叫舒婉凝。”又有点拘束地看向了沈向东,是个腼腆怕生的女孩子。   “谁回来了?”   楼上渐渐传来徐盈盈的嗓音,她走下楼梯,一眼望见久违了的沈向东,一脸目瞪口呆,“……向,向东?”   沈向东冲她微笑:“盈盈,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忙跑了下来,有些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他说:“新加坡那边忙完了我这段时间会常驻国内,对了,云一呢?”   “云一他……”徐盈盈低垂下眉,难以启齿。   刘阿姨重重叹了口气:“自从订婚派对之后,也没见那姑娘再来了,哎,我看是吹了。云一少爷已经两天把自己关房里了,每次我送饭上去,没说几句就把门关了……”   徐盈盈在底下拉了拉刘阿姨的手,小声嘟囔:“刘姨,少说几句。”   “订婚派对!!?”更为惊讶的是沈向东。   见沈向东如此生气的模样,两人都不敢出声,面面相觑。   沈向东:“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这混小子就给我乱来!……随便带个女孩子回家,还搞订婚!没我允许就这样?你们就知道顺着他!”   他叉起腰,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着。   沈云一是被楼下的吵声惊醒,忙打开房门,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楼下走过去。远远就望见刘阿姨正好言相劝地和谁说着话。   他扶着栏杆,无力地说:“刘姨,谁来了?那么吵。”   “你还好意思下来!”   他浑噩的大脑顿然清醒,这声音竟然是沈向东!   “爸。”他缓缓走了下来,满脸吃惊。   “我都快被你气死了,你还当我是你爸爸?……我问你,你擅作主张搞了个订婚派对,你的订婚对象我见过吗?我有同意过吗?”   沈云一凝眉,不悦地说:“你这次回来就和我闹上的?”   他走到沈向东面前,眼神尖锐地与之对视。   沈向东还想继续指责什么,但考虑到舒婉凝的存在,愤愤地甩下手,“……哎,算了。”独自叉着腰生闷气。   沈云一的视线突然落在他身后的女孩身上,尔后,冷漠地看了眼生气的沈向东,略带嘲讽地勾起嘴角:“又带一个后妈回来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年轻活力啊。”   “你说什么!”沈向东暴跳如雷,“她是你未婚妻!我认可的!”他把最后四个字重重地说出口。   沈云一惊怔。   舒婉凝向前一步,脸颊渐渐浮起浅浅的红晕,微笑道:“你好,我叫舒婉凝……那个,我,还请多关照……”说完,她红着脸,深深鞠了个躬。   他不屑地撇过头去,二话不说地大步往楼上走去。   沈向东在身后叫唤道:“你什么态度!沈云一!婉凝是客人!”   “和我无关。”   许久。才从楼上传来冷冷的四个字,隔着回音。   晚上。沈向东嘱咐刘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摆满了一桌。叫来了沈云翔,沈向东最宠的就是他了。   沈云翔坐在他身边,高兴地望着沈向东:“爸爸,你带了什么好玩的回国呀?”   “你想要什么呀?”沈向东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沈云一端着饭碗,坐在长桌的旁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责怪道:“云翔,那位置是你坐的吗?有没有规矩了?”   沈云翔刚想反驳,沈向东忙维护他:“那你擅作主张带女孩子回家没经过我同意,你有规矩没?”   沈云一撇过头,默默地低头吃饭。   沈向东轻咳了下嗓子,放下筷子,看了眼坐在沈云一身边的舒婉凝,隆重的说道:“我想向各位公布一桩事。就是,我打算在明年过完年,就举办婉凝和云一的婚礼。”   沈云一惊怔的抬起脸。   “云一,你要好好对待婉凝,明白吗?”   沈云翔忙抬起头问沈向东:“爸爸爸爸,婉凝姐姐长得不像天晴姐姐啊,也能结婚吗?”   “为什么要长得像别人呢?”   “因为云一哥哥之前的女朋友就是啊,长得好像啊。”   沈向东一脸严肃地看向沈云一。   他忙低下头去,抿紧双唇。   所有人安静了下去,似乎都在等待沈云一的发话。   最终,他放下了碗筷,轻叹:“我先上楼了。”   他谁也没看谁,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饭厅。这两天他的情绪一直都处于低潮期,麻烦事不断,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他突然有种逃离地球的冲动。   走廊尽头。他独自倚靠在阳台护栏上,将手肘轻轻隔着,抬头凝望着宝石蓝的夜空,漫天的星星点点,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组成了奇怪的图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晚风轻掠过他的耳后。   “你叫沈云一吗?”   他没回头,像是一阵风,故作没听见,依然仰望着天空。   “我,我能叫你云一吗?”   他低垂下眉,视线落至庭院里,那里,微弱的小夜灯散发微弱的光。   舒婉凝轻手轻脚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轻搭上护栏,望着他倨傲的侧脸,小声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他终于脱口而出。   但是那股冷漠和没有看向她的眼睛,她感到一阵失望。   她轻叹,跟着他的视线,缓缓抬头看向漫天的星光,不禁问道:“那天上的是什么星座?”   “不知道。”   “对了,”舒婉凝转过脸来,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光芒,“云一,你生日是几月几号呀?”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塞的什么,想着,他嘲讽地勾起嘴角:“十一月十二。”   “哦——我是七月二号,听说,巨蟹和天蝎最配哦。”她像是在炫耀般地瞅着沈云一的侧脸。   他惊怔。   ……   “天晴,你在看什么书。”   沈云一找了半天,终于在学校的大草坪上看到了夏天晴,说好放学来接她的,愣是没在校门口看到她。   夏天晴笑脸盈盈地举起手中的杂志。   “这是什么?”   她赌气地戳了戳沈云一的鼻尖,责怪道:“笨蛋,这是星座测试,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在玩呢。”   沈云一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脖子。   “是吗?那你倒说说看我俩……”   夏天晴翻了翻杂志,指着上面一条读道:“天蝎男与双鱼女彼此的性格一强一弱,一刚一柔,相辅相承,在生活上这样的搭配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合拍,完全让两人感觉彼此就是真命天子,天作之合。”   “哦,是吗?”   夏天晴努力的点点头,“所以说,双鱼和天蝎最配哦。”   沈云一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抢过她手里的杂志,就往前跑去。惹得夏天晴跟在身后不断的追赶,后来,为了惩罚他抢她东西的“罪行”,那天,沈云一背着夏天晴从学校到了家。   ……   “云一?”   舒婉凝的叫唤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重新堆起严肃的神情,转头冲她低声说了句:“幼稚。”便往自己的卧室走了去。   “云一。”她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他并没回头。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别老跟着我。”   “我,其实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你。”   面对舒婉凝的告白,他微许错愕,但很快,嘴角再次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二话没说,走开了。   留下舒婉凝一个人独自站着。   别丢下我(2)   李望陪着李修航整整两天没合眼,而病榻上的他依然将视线挪到了窗户上,看也没看他一眼。这两天,他没和自己的父亲说过半句话。   他终于轻叹,“航航。你看看爸爸好吗?”   李修航不语。   “我知道,过去是爸爸不对,不该打你骂你。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再也不碰烟酒了,请你给爸爸点时间好不好。”他老泪纵横,略带哭腔地瞅着冷漠的儿子。   李修航没有转移视线。垂了眼,淡淡地叹口气,“等你改过自新,我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望激动的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航航。爸爸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你的,哪怕把家里值钱的都卖了也要凑足钱。”   “值钱的?”他怀疑地抬头看向李望。家里那么破,还会有值钱的吗,就算有,也早就被他拿去赌了。   他的身子僵住,想起了家里早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了,连金银首饰都在好几年前给他拿去赌没了。现在,家里除了一台电视机,两张床,一些破铜烂铁,也没别的了。   但是,他依然发誓说:“哪怕找亲戚朋友借钱,或者……或者让我去卖血卖器官也要拿钱给你治病!……”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多么的底气不足。   李修航在底下轻轻冷哼。   对于生死,他早已看淡,也就是一条卑微的命嘛,老天要拿就拿去。   门开了。   苏涵音拎着两袋香喷喷的食物,走了进来,她把外卖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抬头对他们说道:“你们肚子饿了吧?我在楼下的中餐馆买了点外卖回来,快吃吧。”   说着,她往袋子里翻了翻,抓过一盒盒饭和筷子递给李望,“叔叔,给。”   “谢谢。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接过盒饭,问了句。   “我叫苏涵音。”   “昂,涵音啊,你也还没吃吧。”   “我刚和我弟弟在楼下吃过,这两份是给你们带的,”说着,她走到茶几旁,把最后一份盒饭端了出来,抬眼对李修航说,“李修航,你那份我给你挑的菜,全是蔬菜,放心,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很健康,嘿嘿。”   说完,就将盒饭递到了他的眼前。   李修航戏谑地看了眼盒饭,又将视线转到她的脸上,打趣道:“拜托,你当我是兔子呢,全素大餐?”   苏涵音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是病人,不可以吃油腻的,快,吃了它。”   她带着命令似的口吻,将盒饭塞到他手里,无奈,他只能接过。   她满意的看着他,回头收拾起残留的外卖袋。   “对了,涵音,你现在住哪儿。”李修航吃到一半,突然问道。   “我和小橙就住医院旁边的旅馆,能随时过来看你,我陪小橙去公寓拿行李时没看到那个人了。”她的目光沉了下去,现在的沈云一在他心里渐渐陌生,她不想再看到他,就让自己慢慢忘记吧。   他凝望着她许久。“涵音,你难过吗?”   “没有啊。哦……我去倒点热水,”说着,她拎起两只热水瓶,快速走出了房间。   他目送着她离开。   没过一会儿。李望看着李修航的眼神,那种略带痴痴的目光。他问道:“航航,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   “你一定喜欢她是吧?”   他没再回答,低垂下眉。这两天来,苏涵音只要一不小心提到那个人,便会露出忧伤的神情,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她了,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苏橙,伤她最深的人是沈云一,如果能为她做什么,让她高兴该多好。这个想法一直保留到苏涵音拎着两只满的热水瓶回到了房间,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茶几下,长长舒了口气。   李望这会儿也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他和她两个。   “涵音。”   “嗯?”她正在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小橙……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她点头,“那是当然的。他是我弟弟,也是唯一的亲人了。”   他想了会,但还是说出口:“那等我死了,把□□捐给小橙,好吗?”   她的手指轻颤,有晶莹的水花撒在了窗台上。   “小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很善良,我也很喜欢他,我希望他能走得更长远,所以我想……”   “你在说什么。”   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脸来看向她。   她不可思议地睁着双眸。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获取生命,你为什么那么不珍惜自己呢,就算再卑微的命,那也是父母给的。李修航,”她严肃地责怪他,“我作为小橙的家属,我是不会答应的,而且……”   她沉下眼眸:“小橙也不会答应。”   他淡漠地转过眸,低语:“我本身就没有朋友,你说的没错,我很卑微,很渺小,就因如此,我想让自己在最后一刻做出点贡献,不想全部化成灰。”   “你别这样,你还有我。”   他恍然抬起头,她正以肯定的目光瞅着他。   “我是你永远的朋友,小橙也是的,你忘啦,笨蛋。”   他低头,浅笑。   ***   苏橙这几天忙里忙外,图书馆和宾馆两边跑。   他一坐,就会坐上整整一天,几乎要把图书馆都翻遍。   所有关于医学的书籍都不放过,终于找到了一本关于心脏移植的书刊。他翻开,“是将已判定为脑死亡并配型成功的人类心脏完整取出,植入所需受体胸腔内的同种异体移植手术……”   脑死亡?   又找来另一本书,查到了释义,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指挥官,心脏停止了人未必死,而大脑死亡了那这个人就彻底的死了。   他恍然大悟。   他捧着厚厚的书籍,盘腿坐在地板上。   图书馆里的人,渐渐走空。直到收银台传来门锁的声响,他才恍神,看过去,慌张地丢下书籍,“啊!等等等等!还有我还有我……”   每次都很早来图书馆查阅资料,然后最后一个离开。   他走在大街上。   脑袋里不停想着,该怎样才能救活李修航,他不甘心病魔带走他。   不知不觉,他回到了病房,抬眼便看到苏涵音和李修航正说着什么,他默默地站在门口,当他亲口说出要将自己的□□捐给小橙时,他整个人都震住!   他也从那刻明白,李修航是那么的爱着她,甚至能为了她最重要的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也只是到头来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苏橙轻轻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呼吸着,额头涨涨的,感觉到自己下一秒要昏过去,尔后。他的眼前便看不见了,就像明明是很亮的地方,被人突然关掉了所有电闸。   那般慌乱,这样无措。   如果不是睫毛还在轻颤,他会认为自己已经死去。   他瘦弱的身子陡然落下,蜷缩成一团,抱紧着自己的双膝,此刻的他也只能这样做,路过的一些病人也只是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眼泪滴落在怀里。   半晌。他像是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眼前再次能看到医院的场景。   他欣喜。   但是,他在心里早已做出了自己选择,想着,他缓缓起身,朝护士台走过去。   “你好,护士姐姐。”   年轻的护士从手机上挪开视线,抬起眼,看向他,“什么事?”   “额,我想请问,心脏移植一定要脑死亡患者的吗?”   “是的。”   “我……自愿捐出心脏,哪怕放弃我的生命也没关系,我自愿的。”   “那不行,这是违法的,先生。”   他失望的垂下眼,“哦,谢谢。”便走开了。   ***   苏涵音忙着照顾病榻上的李修航到很晚,现在的他成了彻底的病人,那次的斗殴事件对他的身体打击太大,靠着医生开出的药物定时吃,来维持薄弱的生命。   她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李修航家境并不好,一颗活体心脏的价格也许真的要靠卖肾了。   想着,她便回到了旅馆。推开门,无力地喊了声:“我回来了。”   一眼就看到苏橙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对于她的到来,不闻不问。她好奇地走过去,“小橙,你在做什么?”   “啊?”他像受到惊吓似的,慌乱地将手里的纸张揉捏进掌心,“没,没什么。”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许是太累了,也没再过问。   苏橙关切地问道:“累了吧?姐……”   “嗯……”她仰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出神,“李修航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了,护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送药,刚才临走时,医生给他做了心脏检查,已经坏死了三分之二了,之前才一点点,现在又……”   她不忍再说下去,刚还说她是他最好的朋友,永远的朋友。似乎又要面临生离死别的困扰,就像歌曲里所唱的,没什么能永垂不朽。   都会离开的。   她轻轻闭上眼。   苏橙走过去,温和地对她说:“姐,修航哥喜欢你,知道吗?”   “……”她睁眼,扭头望向他。   “小橙希望姐姐你能一直陪他走下去,不要让小橙失望好不好。”   她突然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他,“怎么了?小橙,你今天好奇怪。”   他像云里雾里,低垂着眉,嘟囔着:“没有啊,我只是……祝福你们,祝福你们,祝福而已。”说着,他茫然地往卫生间走去。   不一会儿,门就被关上了,传来清晰的水流声。   ***   “Cheers——”   舒婉凝含笑举杯。   眼前的沈云一愣了一小会,才恍神,跟着举起高脚杯,和她碰杯。   她冷眼,“云一……”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忙赔笑,尔后,才放下杯子。   “云一。”   她又轻唤。   他不解地抬起脸来,问道:“怎么了。”   她盯着他恍惚的面容,提醒道:“你的杯子是空的。”   “……”他这才注意到手中的酒杯竟然是空的,有些尴尬的面颊上浮起些许红晕,“不,不好意思。”   看着他低头为自己斟酒的模样。   舒婉凝问:“云一,你有心事?”   他忙摇摇头。   沈向东难得回国,请了公司几名老员工去大酒店吃饭,带了自己的家人,就唯独没有带他去,说是让他多陪陪舒婉凝,好联络联络彼此的感情。   他不易察觉地冷笑。   “一定有什么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晃了晃酒杯里深红的液体,浮现出他严肃的模样,他开口:“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的。我爸好像很信任你。”   “我在新加坡的学院毕业出来,就在他那边的公司做前台,我努力升职到助理,因为这是我第一家单位,所以我很珍惜,很努力的工作,”她轻笑。   “呵呵,叔叔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呢,那时我还挺好奇你长什么样。”说完,她羞涩地低下头去,脸在冒火,红成一片。   沈云一的视线凝结在不远处的情侣上,苦笑了下:“那你现在看到我了吧。”   “嗯。”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呢。”   她的眼睛里藏着笑,弯起好看的嘴角,说道:“很帅、很温柔、有点神秘,不过我喜欢。”   “呵。”他放下刀叉,冷笑着。   每个人见过他的人都会这么说:温柔、忧郁、体贴。似乎一切电视剧男二号的性格都和他沾上边,但实际呢。   他也明白自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苏涵音自从认识到真正的他,不是也害怕得躲起来了吗,他们的爱情也就不攻而破。   什么也不会永垂不朽。   他再次勾起嘲讽的嘴角。   “怎么了?难道不是?”她天真地眨着眼,看着他。   他没看她,伸手招呼了服务员,“结账。”   她忙问:“你不吃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服务员端着菜单和POS机的来到他们的桌前,毕恭毕敬的把菜单递到他面前,说道:“先生,总共五百六十八,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他刚想掏钱包,就被对面的舒婉凝挡了回去,她抢先说:“我付一半吧。”   他怔怔地看着她。   她微笑道:“我们早晚会成为夫妻的,总不能一直让你买单,呵呵。”   “你不要这样了!”他突然大吼,面露愠色。   她惊怔。   随即,他轻叹,“我们不是夫妻,也不会是夫妻,你有真正了解过我吗,没有的话就一边凉快去!”   然后,他将卡丢给服务员,弱弱的服务员看着他的怒容,快速的结完账便端着机器走开了。沈云一没再说话,穿起了外套,冷漠的往出口走去。   只剩她怔怔地凝望着残局出神。   许久。   一滴清澈的泪滚落到餐布上。   别丢下我(3)   苏涵音端着一杯热水,递到李修航眼前,又摊开另一只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两粒药丸。   他接过药丸,和着热水,吞下了肚。尔后,望向她,轻声问道:“小橙呢?”   她轻咬住嘴唇,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床边。“我也不知道,最近小橙好奇怪。他总是有意躲着我,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半夜起来我好几次看到他坐在窗边。”   李修航凝眉。   “我每次问他去哪里,他都不说。”   突然的敲门声。苏涵音回应:“进来。”   李望陪同医生走了进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无奈的看着李修航,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匹配的器官。”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李望突然跪在了医生面前,“只要能找到心脏,求您第一时间给我儿子治病好不好!求求您啦!”   “你在做什么!”李修航倏地从床上坐起。   “什么都不要强求,也不要为难,反正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李修航面色苍白,将脑袋又无力地倒了下去,轻轻合上眼眸。   医生瞅了瞅这对父子,安慰道:“有匹配的器官一定会救他的,您快起来。”   此刻的苏涵音怔怔地站着。李修航曾说,父亲是个不务正业整天吃喝玩乐的男人,但就如那句话“患难见真情”,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他过去的劣迹斑斑在李修航心里难以原谅,但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真的在改变。   只是。   苏涵音再次将视线投向一言不发的李修航。   他会既往不咎吗?   ***   谁都不知道苏橙去了哪里。   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不想拖累姐姐,也不想成为李修航的累赘。   E市的夜景还是一样的繁华,车来人往。   他从家乡来到这片土地,也有大半年了,一直都没有好好的看看这里,或许哪天他永远也看不见了就不会有机会了。   金融贸易区,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银行大楼拔地而起,冲上云霄,气势恢宏;路过他身边的都是些夹着公文包的白领一族,一边快速地走着一边打着电话,听语气非常焦急,就像是一场难得的买卖即将泡汤正在努力挽回;公交站上,一辆车突然停下,下来的乘客里有一对母子,孩子不停地哭着,身边年轻的妈妈不断哄着,也许是晕车的关系。   他很喜欢这个城市。   用它独有的节奏来运营着生命。   与之不同的只有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街道上,有那么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正缓缓挪动着步伐。   苏橙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了那张揉捏了好几遍的纸。   轻轻展开。   那上面是他稚嫩的笔迹,就像小学生一样。   ……   他出生的那天,飘落着无数的枫叶,到处充满落魄的味道,秋天,本应如此。   从一来到这世界上,就带着罕有的怪病,或许,是他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上帝,所以上帝给了他这个惩罚。   妈妈在他四岁那年离开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变,变得更为艰苦。   苏橙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每天早上跟着爸爸的三轮车,到集镇上去卖紫薯,冬天的顾客比较多,而一到夏天,父亲就会做一碗碗绿豆汤,拿到集镇去卖,生意还是不错。   苏橙很乖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用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观察着路过的人群。   也会跟着父亲一起学叫卖。   “阿姨,买个紫薯吧。”他天真地抬起脑袋,看着面前高挑的大婶。   大婶人很好,经常光顾集镇,也一直看到他们父子俩出来叫卖,肚子饿了总会买一两个回去。她轻轻抚摸着苏橙的短发,笑着说:“好啊,正好我家儿子喜欢吃,那我就来两个吧。”   “好嘞!”苏博兴兴致高昂地用铁钳钳住两只最大的,用塑料袋包起来递给大婶。   她临走时还会赞扬苏橙:“这孩子真乖,那么小就知道帮爸爸出来干活。”   苏橙只是咧开小嘴,笑得可欢了。   回到家,差不多苏涵音也快放学了。   只要她一放学,他就会兴高采烈的跑上去,“姐姐,姐姐,今天上什么课呀?”完全忘记了帮了父亲一整天忙的累。   “成语练习哦。”苏涵音从小书包里捧出语文书,翻了翻。   苏橙将小脑袋凑过去,指着映入眼前的字,问道:“这个是什么字。”   “这叫「面面相觑」,这个字念Qu,第四声,”她耐心地比划着。   好学的苏橙会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两个人互相看来看去。”   随即,姐弟俩默契的互相对视,来表示面面相觑的含义,结果,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因为苏橙的身体不好,所以他从未上过学,也因为家里的条件承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费,所以苏博兴不得不让姐姐去念书,弟弟留在家里,但每次姐姐回来都会充当起小老师,把一天学到的都告诉弟弟。   苏橙最喜欢画画,经常趴在院子里,拿着小画笔不停的画画;   苏橙最喜欢的人是苏涵音,经常会粘着她,问东问西;   如果有人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必须离开,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他一定会告诉你:“姐姐。”   ……   他早已哭成了泪人。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晚风呼啸而过,遮盖住了他的哭声。   只是。   在他眼里,世界渐渐黑了。   直至他又看不见。   他不慌,轻轻握紧拳头,缓缓地向前走着。   数到三,再睁眼,就能看到了。   一、二、三……   然后。   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在眨眼,却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下,他真的慌了。   “姐姐……”他习惯性地轻唤。   手臂颤颤巍巍地想去摸索,但什么也没有摸到,他知道他的面前只有空气。   耳边刮过一阵风。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鸣笛!   鸣笛声愈来愈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他感觉到那声音的来源,缓缓回头……   接下来的自己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轻飘飘地被风带走。   苏橙被一辆重型卡车撞飞到了路边,像一只破翼的蝴蝶,不少人纷纷驻足,藏青的夜空下,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拨号声。   他早已做好这一切的准备。   只是。   姐姐,我放不下的人,只有你。   ***   过了一个晚上,医生走到病房里,满脸堆笑:“孩子,你运气真好,有器官了。”   他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苏涵音欣喜;李望这两天老了许多,但听闻这样的消息,皱纹也笑开了。   很快,李修航就被推向手术室。   李望欣慰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道:“航航,坚持,你一定会有救的。”   看到以往讨厌的父亲,如今听到他有生存希望时露出的欣慰表情,他的心中也不再提起怨恨,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被护士们推了进去。   苏涵音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凝望着刺目的红色顶灯出神。   或许,这就是奇迹吧。   手术进行了好久。   正当苏涵音要进入梦乡时,李望推了推她,她睁眼,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涵音,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儿子,谢谢。”   苏涵音忙摆摆手,“我和他是朋友,不必言谢,应该的。”   李望哀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航航会不会原谅我。这次的确是我的过错,是我从小对他关心得太少,只知道抽烟喝酒赌博。那次,我对他说,我要为了他,努力戒掉坏习惯,他什么话也没说。”   “叔叔,你放心吧,李修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毕竟你是他亲生父亲,只要你真的想要改好,一切都可以靠时间来证明的。”   “真的?”他看向她。   她垂眸,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很讨厌我妈妈,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离开我们跟了别人,现在又回来了,虽然我弟弟还是会原谅她,而我一开始并不能接受,不过后来,我对她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了。”   她抬起眼,咧开嘴笑道:“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再大的仇最终也能瓦解。”   他们谈话间隙,顶灯熄灭,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开启,穿着手术衣的医生先走了出来,他拉下塞着的听诊器。   忽闻动静,李望忙回头张望,倏地站了起来,“医生,医生,我儿子怎样了?”   医生脱去了塑胶手套,“别急,手术很成功,心脏也很符合患者,但是术后还是要注意饮食方面,也不要受太大的刺激,才能一直活下去。”   一抹笑意映现在嘴角,李望连连谢过,“谢谢,谢谢医生,谢谢,”他落下了欣喜的泪水,扑通跪地,“谢谢了!谢谢医生救我儿子。器官的钱我会想办法凑足的。”   “快起来,先生,救死扶伤是我们做医生的职责,考虑到您的处境,我们不会催着您付钱的,快起来。”医生为难地去扶李望。   “不不不,我一定会想办法借钱的,您救了我儿子的命。太感谢了!”   不一会儿,几名护士推着病床上的李修航,走出了手术室。   别丢下我(4)   术后的第二天,李修航醒来的第一天。   苏涵音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他的面前,轻笑道:“好点了没。”   他点头,接过。   “嗯,好像还没适应过来,但我想谢谢那位捐赠者。”   “我刚才经过医生办公室,听到他在和你爸说话,”苏涵音搬了张板凳坐了下来,“医生说,这颗心脏是刚发生车祸的一个少年,没有找到家属,身上只有一张纸条。”   “纸条?”他疑惑。   “嗯,后来就没有听下去了。”   李修航低头,又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清了清喉,说道:“这样啊。”   苏涵音轻皱下眉:“哎,等你出院了就差不多可以去实习了吧。”   “嗯。”   她垂下眼帘,“我也该走了。”   他疑惑地望向她。   “工作的地点已经确定了,在G市,离这里很远很远,如果我走了,希望你能替我照顾下小橙。”   李修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略带乞求的口吻:“涵音,留在我身边吧。”   她惊怔。   “你一个人去异乡,小橙肯定不会答应的。”   “所以,留下来,好吗?”   他说得斩钉截铁,那双漆黑的眼眸,若干年后她都不会忘记。   只是,现在的她还在倔强,“没事,就当是给自己的一种磨练吧。”   “涵音!涵音!涵音!”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李望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双手抓着一张纸,因为过于激动,纸张不停地在颤抖着。   苏涵音不解:“叔叔,怎么了。”   李望说不上来,把揉捏得皱巴巴的纸张,递到她的眼前,“你,你看。”   她接过,轻轻平铺,那上面的字迹。   “这是……”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眼泪渐渐涌了上来。   紧接着,她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那张纸飘落到床上,李修航轻轻拾起。   “尊敬的护士姐姐医生哥哥,希望你们能看到这封信。我的名字叫苏橙,今年十九岁,我只有一个亲人,那是我的姐姐,苏涵音。我从出生就患有罕见的眼病,总有一天我的眼睛会永远失明的,如果我哪天走在马路上,突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了,那么意外就会接踵而来,我想等我因为这些意外而死了以后,你们能把我的心脏捐献给一个叫李修航的大哥哥。”   去往太平间的路上,苏涵音跌跌撞撞,她哭着跑着。   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本人自愿将心脏移植给他,没有任何怨言。姐姐,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希望你千万不要为我难过,谢谢你在我这一生中带给我快乐和幸福,你和修航哥的日子还会走得很长,我想要延续他的生命,让他带着我对姐姐的爱继续爱你。”   “真的,不要哭,好吗,我会走得不安心的。我先去上帝那,也是为了来世能做你哥哥,用毕生的力气去保护你,姐姐,你要坚强的活到终点,坚强的等我来生保护你的那天。”   署名是“你唯一的弟弟:小橙”   李修航轻颤了下指尖,纸张陡然落下。   他抬起脸,两行清泪缓缓淌过。   “小橙……”   穿过灰蒙蒙的地下车库,苏涵音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转了个弯便到了一扇封闭的铁门前。   “小橙……”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门被铁锁闩住了。   “你好,这里闲人勿进的,你是……”   她恍神,猛然收住了眼泪,转过身去,看守员严肃地看着她。   她忙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说道:“我……我想看看我弟弟,可以吗?求您了……”   征得看守员的同意,她走进了太平间,四周摆着一排一排冰柜,由一个个很大的抽屉组成,她恍惚的来到一只写着苏橙名字的冷藏柜前。   她抬起手臂。   越接近抽屉,冰冷的气息,就蔓上全身,刺穿骨髓。   她使劲吞咽了下。   最后,鼓足勇气,使劲拉开了抽屉。   此刻的苏橙早已没有了灵魂,他裸着全身,躺在飘出白雾的冰柜里,闭着眼眸,他的表情非常安详,只是没有任何血色。   “小橙……”   她在看到这一切时,眼泪还是喷涌而出!   “小橙,你醒醒啊!”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碰触他的身子,冻得僵硬。她伸进了抽屉里,努力抓住他的手,而苏橙的肢体早已没有了韧度。   她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暖他的身子。   以为这样,他就能醒。   “小橙醒醒,呜呜呜,姐姐来了啊……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你怎么那么傻呢……”   她趴在冰柜上,嚎啕大哭。   “别丢下我好吗,对不起,是姐姐没保护好你……你一定会生姐姐气吧,求求你醒醒……呜呜呜呜……”她俯下身去,轻轻吻住了他冰凉的额头。   泪水滴落到了他的睫毛,凝结成霜。   “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她含笑流着泪,轻轻述说,“我教你遣词用字,教你画画,我们……一起打闹玩耍,在温暖的阳光里,而不是……冷冷的冰库。”   她咬紧嘴唇,不忍再说下去。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   恍惚的视线里看见李望正高兴地搭着床上李修航的肩膀,说道:“航航,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和医院签了协议,我会还清心脏的手术费用。”   他低垂着头,没响,无意间抬起眼,与苏涵音混沌的目光撞上。   苏橙的心脏此刻正在他的胸膛里,维持着他的生命。   她的心不由得揪痛起来。   李望看了看不言语的两人,尴尬地笑笑,“我出去下,你们聊。”   她缓缓坐在了沙发里,呆呆地凝望着对面的电视机出神。   “涵音……”   他轻唤。   她什么也没听见,脑袋还处于空白,视线却瞥见桌上的一把水果小刀,正插在苹果上,她下意识地拔出了小刀。   李修航轻叹,正当他想要躺下,他的余光瞥见了一道光。尔后,他转过头去。   “涵音!你在做什么!!”   他大喊着,飞也似的从床上跑下来!   一把抱住了她。   她举过头顶的小刀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涵音!”   “放开我,我不要小橙一个人走,我不要他丢下我一个人!他为什么要丢下我!呜呜呜!……”她哭喊着,挣扎着。   他猛然强吻上她的唇瓣!   她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放开了她,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小橙他最后的愿望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最后,你这么做,你是想让他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吗!!”   他的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她似彻底醒了过来。   瞪大着眼,盯住他冒着怒火的眼眸,她最终惭愧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里,有小橙的心跳,会让她觉得安心。   几天后。李修航出院,他跟着李望离开了医院。抬头望着天空,那里,并不美,灰蒙蒙的。   小橙,谢谢你的祝福。   但,我和涵音,走不到一起。   ……   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里,快递员按响了沈家的门铃。   沈云一独自走了出来,年轻的快递小伙手捧着一只包裹,递到他面前,“沈先生,这里有您的包裹,请签收。”   签了字后,他抱着这只包裹走了回来。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认真地拆开,那里面躺着一封信,信上压着一只手机,这是自己曾经送给苏涵音的礼物。   他展开信,凝眉。   “云一,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踏上实习之旅,这是你送给我的手机,还有这枚钻戒,现在还给你,我想我并不是它们的主人,请你替我转交给真正的主人吧。曾经,我喜欢过你,真的喜欢过,也感谢你带给我那段时间的幸福,我会好好记住你的好。”   “我也感谢那个女孩,那个叫夏天晴的女孩,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因为她,你才会喜欢我,也让我拥有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我没有怪你了,爱一个人能爱到这样的地步,是多么难能可贵,云一,你是好人,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包容你理解你的女孩。”   “到那个时候,请你不要再骗她,再伤害她,好好对待她,好吗?”   沈云一轻轻做了深呼吸,放下纸,视线瞥见了包裹最底下一只硬硬的物体,拾起一看,这枚闪烁着微光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一切都结束了。   我还是那个苏涵音。   此时此景的她,着一件纯白的雪纺裙,风吹动她的裙摆,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这条以往的农田中央。   这里是她的家,过去的回忆。   走过那间破旧的瓦房,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具空落落的框架,什么也不剩。   农田里的庄稼还是努力生长着,不停息。   以后的自己也要像它们那样努力活着。   “姐姐,等等我啊!哈哈!”   她的背脊震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眼前两个互相追逐的身影,那时的自己正背着小书包,奔跑在田野间,而苏橙则紧随其后。   “等等我啦!呜呜呜!”   “快点跟过来啊,不然爸爸做好吃的我都吃完啦!哈哈哈”   “坏姐姐!我不要跟你好啦!”   ……   “他们”好像看不到她,径自跑过了她的身边,扬起了一阵风。   而在自己的不远处,“苏博兴”正站在家门口,微笑着迎接“他们”。   她轻轻吸了吸鼻,恍然回神,什么也没有了。   继续向前走着。   被流年驱逐出境(1)   六年后,在这晴朗的天际,一架银灰的客机直线下降。   清晨七点半。   T2航站楼的进出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得水泄不通。不断有举着自制荧光牌的少女争先恐后地探头张望;摄影师们个个都捧着各种数码设备摩拳擦掌。   穿着职业装的记者正握着话筒,冲着面前的镜头,情绪激动地说道:“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就有好多好多粉丝围在机场了,我们来采访几位吧。”   于是,镜头对准着一个很有领袖模样的女孩。   “你好,请问你们是在等哪位大明星出场呢?”   “当然是我的偶像啦!”   “那你的偶像是……”   女孩举起手,对着她身边的人群大喊:“我们最爱谁!”   所有人异口同声:“祐臻!!”   记者以及摄影大哥都称其竟然如此统一。   此时的候机大厅,整齐的步伐渐渐传来。   前后左右被护卫人员包围着的少年,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件黑色的小马甲,戴着一副墨镜,正大步朝出口走去。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想把自己整个人贴上玻璃窗。   “祐臻!”   “祐臻!我爱你!!”   “好帅啊!”   ……   当玻璃移门缓缓开启,无数只数码设备“咔擦咔擦”对其拍摄,身边的护卫人员只顾忙着拨开那群疯狂的人流就已经汗流浃背。   他惊叹着如此浩大的声势,嘴角弯起的笑容绽放开花,不断地回头环顾着那些人群。   而他身边的经纪人严肃的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小声耳语:“祐臻,我们这次来是工作的,别看了,快走吧。”   “但是,但是,”他还意犹未尽的左右乱看,“中国人好热情啊。”   经纪人Fish无奈地扶额,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还充满对大千世界好奇的纯真,没再接应他的话,把他快速地往前拉着走。   身后的粉丝群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屁颠屁颠地跟在护卫人员的后面。   机场门口停着的超长法拉利,已恭候多时。   小鱼是二话不说先把元祐臻给塞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随后回过头去冲水泄不通的人群吆喝道——“不好意思,各位榛果们,祐臻是第一次来中国,是来工作的,没有时间陪你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完,她随着几位护卫人员钻进了车内。   车子扬长而去。   刚才带头叫喊的队长,失落的看着车内元祐臻的背影。   人群一阵叹息。   她嘟囔着:“什么态度嘛,不就是能在祐臻身边做个经纪人嘛,哼!嘚瑟什么劲儿呀!”   也有悲观主义者好言相劝:“算啦算啦!……我看我这辈子是碰不到祐臻一根汗毛。”   车子在机场大道飞快地驶过。   车内。   元祐臻趴在窗户上,望着飞速划过的风景,惊叹:“哇,好漂亮,”随即,又碰了碰身边小鱼的手臂,“小鱼姐姐,你看你看!哇!”   “咳咳咳!”她清清嗓子,斜视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   尔后,小鱼无奈地叹了口气,“祐臻啊,摆点架子行不行,你是要成为国际巨星的人,你应该也看过电视上那些大明星,哪一个像你那样见到粉丝比粉丝还激动的,还不都摆着点架子,毕竟你与她们不同。”   “架子?”元祐臻摘下了墨镜,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瞅着她。   小鱼看着他纯真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解释不清这个词汇,只得摆摆手:“算了算了。祐臻,你中文是谁教你的,这都没教过。”   “小P老师啊。”   小鱼刚端起了一杯咖啡送到嘴边,闻言,有一丁点咖啡突然溢了出来,她忙拿起纸巾擦了擦,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什,什么?小P老师……”   这不是电视上知名的造型师吗,这孩子是不是听错发音了。   “恩恩,他是教我们中文的,人特别特别好,嘻嘻。”   小鱼想起来了,目光微许呆滞了下,过了会儿,她指着自己的口型,对元祐臻纠正着说:“祐臻啊,那不是读P,嘴唇要先完全合起来再放开,他是小瓶老师,P-I-N-G——”   看着她耐心地做着发声训练,他也跟着学起来,但还是读成了:“P。”   “瓶。”   “P。”   两个鸡同鸭讲的人是永远最无奈的。   “好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小鱼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已经焦头烂额了。   元祐臻看到她撇过头去的模样,皱着自己浓黑的眉毛,“小鱼姐姐,你生气了。”   “没有。”她没去看他,只是望着窗外。   “你就是生气了,”元祐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知道我中文还不是很好,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中文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她的胳膊。   终于,小鱼深深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他:“好啦,我这件裙子可贵了。你肯努力学就好,到时候见了我们的总监可不要出什么洋相。”   “Yes!Madam!”他再次咧开了嘴角。   ***   偌大的办公室,“咚咚”,礼貌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李修航斜倚在沙发椅里,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出神。   门开了。   他转过沙发椅,是自己的助理,孟洁正揣着高过自己胸口的文件稿向他走来,嘴里说道:“李总,这里有份……那个……艺人的名册,麻烦您看下,”还未说完,纸张就轻飘飘地洒落下来。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洁抬了抬滑下来的眼镜片,忙蹲下身去拾纸张。   他缓缓踱步到她的跟前,严肃地质问道:“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还有,语言表达能力太差。”   孟洁倏地抬起头来,咬紧了下唇,默不作声地整理好地上的文件,忙站起身,端端正正地递到他的眼前,没敢去正视他。   他无奈地轻叹,接过厚厚的一打文件,回身坐回了办公桌。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别的了。”   他看着手上的第一份文件,头也没抬地说道:“多练练口才,否则我另选他人。”   “我知道了,李总。”孟洁脸一红,忙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李修航轻笑。   “厉害,那么小就混演艺圈。”   他一点点往下看去,啧啧称赞,个人信息表的照片是一张清秀的脸庞,看上去年龄不到十八岁。   许久。   “咚咚”   想着又是那爱惹事的孟洁,有点不耐烦地从信息表上挪开视线,看向门口,“进来,”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阅读信息表,“又有什么事啊。”   但来者并不是孟洁,好久没出声,他抬起头来,有些错愕。   眼前的元祐臻端着弯到极致的笑容,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用生硬的中文打招呼:“你好,我叫……”   “元,祐,臻。”他接过话茬。   元祐臻用力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的纸举高,把现实中的元祐臻和照片上的“元祐臻”左右对比着,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真不错,不错。”   元祐臻迷茫地看着他,随后解释道:“我是今天第一次来中国,我,额,那个,小鱼姐姐在外面,她,她说让我一个人进来,锻炼口才。”   他冷笑,最近需要锻炼口才的人可真多。   “来中国找我干嘛,工作?读书?旅游?”   “不是的,是……”元祐臻把所有能用的词汇在脑子里反复咀嚼,理顺了一句话,“有音乐方面的制作要麻烦你。”   李修航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履历表,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我之前也有被通知到会有新人来公司,刚才我只是在考验下你,听着,”他搭过元祐臻的肩膀,“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不要用「你」,要用「您」,知道了吗?”   “恩恩,我知道啦!这样有礼貌!”元祐臻连连点头。   李修航摸了摸他的头发,用肯定的目光看着他,顾自感叹:“唉,十七岁就混这社会了,真是光阴似箭,我像你这样还在读书呢。”   元祐臻表示对这段中文不解,歪了歪脑袋。   看出他的迷茫,李修航把桌上的个人信息表递给他,对他说:“这样吧,你先去找你的小鱼姐姐,到二楼的大会议室等我,我和她商议下工作的事。”   他接过信息表,咧开嘴角,笑着回应道:“恩,好的。”便出了门。   他回过身去,整理着桌上其余的稿件,目光无意识地瞥到了角落。   那里,斜靠着一把旧吉他。   他怔了怔,眼神渐渐涣散,但很快,他摇头叹息,抓过吉他轻轻放在了盆栽的后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被流年驱逐出境(2)   清晨,丝绸般的阳光温和的洒照在墙壁上,一片暖黄。   手机音乐突然响起,传遍整间屋子。   一只光溜的臂膀懒散的伸了出来,伴随着不情愿支吾声,摸索着手机,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被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喂?”他慵懒的口吻,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祁升,你在哪。”   “睡觉呢,吵死了。”   “帮我和美莉找房子吧,美莉的老师说了她总是迟到,我们家离学校要一个半小时。”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哦……知道了。”   电话挂断,他继续倒头睡去。   苏涵音被这突兀的通话给吵醒,睁开眼便看见眼前的男人,正埋在她的脖颈间睡得正熟,忙推了推他,“祁升,谁打来的。”   “我夫人,说是要给我女儿找新房子。”说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双手紧紧拥抱住她光滑的身子。   “你女儿,要结婚了?”   陆祁升抬起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笨,我女儿才小学一年级。是我家那房子在郊区,不方便接送她上下学,所以我得另找房源。”   “哦。”她揉了揉被敲痛的脑门。   她抓住他环着自己的胳膊,拼命拉扯着,“快别睡了,起床。”   “不嘛,不嘛,每次舒服的是你累的是我好不好,还不给我睡懒觉,哼。”   她感觉到鸡皮疙瘩都起来好几层了,三十六的男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但看到他这副满足的模样,她不由得笑了。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浑然惊醒:“哦对了!涵音,干脆这间屋子就给我夫人和女儿住吧。”   “啊?那你要我住哪里?”   “我帮你找个临时住所去,到时候她们住腻了想要回家,我就打电话给你再搬回来,”他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印上一吻,“你就谅解下我吧,涵音——”   她垂眸,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最好了,最通情达理,MU-MA!”他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她忙摆摆手:“快起床,弄点早饭去吃,你今天还有会议呢。”   “OK!”   起床后,吃着陆祁升亲手做的早餐,已是家常便饭,饭桌上,他的手机又响了。   “喂。”   “找到房子了没?”   “有有有,你什么时候过来,打我电话。”   “OK,就这样,挂了。”   苏涵音啃了一半的面包,抬头环顾着这间屋子,这是高档公寓小区,一层楼就一户人家,三室两厅两厨两卫,对她来说是多么豪华,更让她庆幸的是,她在这里住了也有五年半载的时光,如今却要换主人。   她低垂下眉,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涵音,想什么呢,吃好了你就收拾东西吧,我让小罗送你去新住所。”   她恍神,看着他正穿起外套的样子,忙点了点头,“昂,嗯。”   ***   小罗是陆祁升的职业司机,一个挺年轻的小伙,但开车非常稳。车子行驶在马路上,苏涵音坐在车子的后座,托着腮往外望去,这个方向是通往老城区的,那里以老建筑出名的。   果然,车子在一条弄堂门口停了下来。   “好,到了,下车吧。”   苏涵音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小罗走在最前面。   这个地方总是苏醒得过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消散,昏暗的路灯似还有残留的暖黄溢了出来,细看却是阳光的折射;街道边的小摊点已人满为患,把本就不宽敞的弄堂挤得水泄不通,自行车的铃铛此起彼伏;人们都在开始一段艰难且娱乐的平民生活。   地上坑坑洼洼,时不时还要注意别被翘起的砖给绊了脚,这样的地方最怕下雨天,肯定水漫金山。   小罗指了指眼前的房屋,“就是这里了。”   苏涵音抬头望去,四层楼的旧楼房,墙壁上爬满了褐色的藤蔓,门口七零八落摆着几辆旧自行车,这道门才比苏涵音高出一点点,她要是一不留神脑门就会撞上去,低头走了进去,矮小的几阶楼梯,转个弯,又是几阶楼梯走上去才到二楼。   此刻,整个楼道里也只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苏涵音问:“在几楼呀?”   小罗头也不回地说着:“三楼。”   很快,三楼就在眼前了,左右各两户人家。   小罗掏出钥匙,打开了右边最里面那间屋子,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苏涵音皱了皱眉,走进屋,四下环顾着。   一进门,最里面靠着墙的是一张床,床边有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台十几寸的电视机,直走到底有一扇门,那是卫生间。可以说,除了卫生间是独立一间,别的都是连体的。   “这……”苏涵音有些为难。   “别挑啦,被陆总甩掉还能给你安排住所,已经不错咯,”小罗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说什么啊,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的,他还会叫我回去的。”   “呵呵。”他冷笑了一下,“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吧。”   她把行李箱重重地放了下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话说,屋子虽小,整理起来还是得费上一天的功夫,扫地、拖地、洗被褥、擦家具等,把原先屋子该扔的都给扔了,扔出来两大袋垃圾,最终屋子在她的美化下,变得温馨多了,霉味也渐渐消散。   她把全家福轻轻摆在床头,很久之前就给这张照片镶了个框,这是她最珍贵的记忆。   凝视着许久,她缓缓抚摩过镜面。   “小橙……”   她轻笑,你在天堂见到爸爸了吗?   眼角微微有些莹润,她忙恍神。   ***   忙碌的摄影棚,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摆支架,最前方的一块白色幕布上,元祐臻穿着一件黑色的大T恤,上面印着一只银白的骷髅;黑色的垮裤,随着舞蹈的各种高难度动作,挂着的粗链在灯光下异常闪烁。   他和着场上劲爆的音乐,跳着自己在韩国学到的舞蹈,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些不知名的RAP。   李修航坐在底下,喝了口矿泉水,凝望着他好久。   满意的笑容绽放在嘴角。   元祐臻只有在这时候才敢于释放本性,只要有带感的音乐,他就会立即舞动身子,随后,他又连续做了三个后空翻,引起李修航的一阵阵掌声。   “停停停!”小鱼却在这关键时刻大声呵斥道。   音乐戛然而止。   元祐臻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一脸怒容的小鱼。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指着元祐臻,责怪道:“那最后的动作我有让你做过吗?”   元祐臻调皮地吐吐舌头:“这是我自己学来的,怎样,小鱼姐姐,帅不帅?我还会再往前翻三个哦——”   “得了吧你,”她不屑地撇过头去,“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制片人没让你这么做你就不要这么做。”   元祐臻不得不垂下了脑袋,他刚才的一腔热情全部被浇灭了。   叹了口气,回到台下,抓过李修航桌上的矿泉水,咕噜噜喝个不停,李修航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他,“祐臻,不错哦,跳得挺好。”   他再次叹口气,“好什么,小鱼姐姐骂我了,哦,对了,总监,「自说自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修航转了转眼珠,脱口而出:“就是夸你跳得好但是发挥不是时候的意思。”   “真的吗?那也就是说,还是在夸我咯?”   “那当然啦,跳的那么好,谁敢骂你,那她就是猪头!”说着,他故意放大音调,斜眼瞥向另一边的小鱼。   小鱼耳朵很尖,一下就听到他的话,忙板着脸气鼓鼓走了过来。   “李总监,您说什么。”她尽量忍着气。   “好啦,好啦,你们也都累了,结束工作我请你们喝咖啡去。”   “这可是你说的,”小鱼指了指他的鼻子,还未等他点头称是,便回头大声对摄影棚的人员喊着,“来来来,大家卖力点,结束了李总监请我们喝咖啡,卖力点!”   女人啊,真是善变。李修航这样想着,摇了摇头。   元祐臻欢快地跑到一边,又很快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卷海报,“总监,你看,”说着,他展开了海报,那上面是他抱着超大熊熊公仔,笑得很天真的样子,“这是公司给我设定的,第一张EP专辑封面,帅不帅?”   “额,”李修航凝眉,“这,称不上帅吧,应该是……可爱。”   “唔,要怎样才能像总监你那么帅,”元祐臻不满地撅起嘴。   “哈,首先你先得到了我这把年纪。不过呢,不要总是喊我总监总监的,你可以喊我修航哥。”   “修,修航哥?”   “嗯,乖。”   李修航凝望着他展开的海报,好奇地问了句:“这次的EP起什么名字了?”   元祐臻:“《双子座》,我突然很喜欢这名字,公司根据我的星座来起的,说是起个双子座会凸显青春活力可爱的气氛。”   李修航若有所思的连连点头。   ***   苏涵音挎着包,一如既往地从前台经过,坐在前台的两位唏嘘一片,她怔住脚步,轻轻侧目,她们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会抬起头来看看她。   不只是这样。   她顺着电梯,一到办公室,走在过道里时,四周都会有人站起来,纷纷朝她望过去,随后又立刻坐下,三四个人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大家都是怎么了。   “嘘,就是她。”   “她竟然还来公司。”   “真不要脸。”   ……   在众多流言蜚语中,她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前,掏出钥匙去开门,但转了几圈,门依然纹丝不动,她正奇怪着。   “别费劲了,门锁换过了。”   闻言,她转过脸去,凌雪雪,一个从她刚进公司就和她较劲的女人,自从她五年前当上了秘书,凌雪雪更是嫉妒的翻白眼,看见她跟看见蟑螂似的咬牙切齿。   不过,她也讨厌凌雪雪,都三十的女人了,还画着妖艳的妆容。   “凌雪雪?你换的?”   “我?”她装着无辜,“我哪敢啊,除了陆总,还会有谁。”   苏涵音矢口否认:“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换我的钥匙。”   又有同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补充道:“苏涵音,你不知道自己被辞退了?”   辞退!   这两个字在她脑海如同晴天霹雳。   接着,底下一片哗然。   “对呀对呀,陆总亲自过来说要找新的秘书。”   “你不知道呀?哈!”   ……   她感到不可思议,此刻所有人都在以看好戏的目光望着她,她感到猝不及防,慌张地逃离了这里,飞也似的跑开了。   陆祁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感觉这一切都是场阴谋,难道小罗说的是正确的,他把自己给甩了……   她快速跑出了公司,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熟悉的号码,在一阵嘟嘟的等待中,电话通了。   “喂,陆祁升!你,你为什么换走我的办公室钥匙,为什么还,还辞退我?”   “涵音,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这是你一开始就设下的圈套对不对,你骗我说你老婆和孩子要房子住,让我让出来,把我送到破破烂烂的地方去,接着又……又把我的工作给辞掉!”她冲电话那头哭着喊着,“你安得什么心!……呜呜呜!”   陆祁升轻叹:“我老婆和女儿是真的要房子,我没骗你,把你辞退只是暂时的,她是个表面看着温柔内心疑心病很重的女人,到时候她肯定会来查公司,要是查出我们俩什么什么,就完了。”   “暂时辞退?”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听他说下去。   “是的,我哪舍得真的辞退你啊,这样你岂不是吃饭钱都没了吗?傻丫头。”   她抹了抹眼泪,“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先在别的地方找些活干起来,到时候她们母女俩走了我就接你回来,房子还是你的,职位也是你的,什么都归你,好不好,乖。”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哭过的鼻音回了句:“好。”   你拿回忆要挟我(1)   她独自坐在这间咖啡厅,许久。目光怔怔地落在玻璃窗外。   火红的跑车从眼前刷的飞驰而过。   ……   第一次遇见陆祁升,是在五年前,像现在这样一个晴天,她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被一个催命电话吵醒,说是公司有商品例行公开会,让她去准备会议室,老总会参加,但是。   那天,是难得的周末!   她甩下手机,又倒头睡去,等浑然惊醒时已是大中午!   低头看了看手机,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而自己从出租屋到公司要花二十分钟!迟到是必须的命运,她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快速的穿戴整齐好后就出发去了公司。   周末的街道人特别多,车来车往。   她慌张跑过几条马路,“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正跑着,只听到耳畔突如其来的鸣笛,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就被一辆不知名的车给撞倒在路边。   她是又气又恼,揉着自己被摔痛的脑袋,刚爬起来,骨架发出一声脆响,跌坐在地上。   她恨死这个司机了!开的什么破车!   “你没事吧。”   忽闻一阵温文尔雅的嗓音飘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抬头望去。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倏地站了起来,指着面前的陆祁升不停批判:“没事你个头啊!会没事吗!开车不长眼呢!……有钱就了不起啊!开着破车出来炫耀!哼!!”   “小姐……”他忙伸手想要去打断。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叫谁小姐呢!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来那么猥琐!变态!”   陆祁升当时就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原本错的是他,想要下车去扶她顺便带她去医院看看哪里受伤,没想到她的脾气竟然如此火爆。   看了眼那辆撞了她还毫发无损的车,她甩下一句话:“暴发户!”   “我送你去医院吧。”   “去什么去!我都要迟到了,”她恶狠狠地说着,气鼓鼓地大步离开,似要把地面给踩碎。   多亏了那该死的破车,她足足迟到了五分钟,到公司后,大家都在会议室里正襟危坐,她忙整了整衣领,低头微笑了下以示打招呼,坐到了角落的位置上。   而讲桌上的老总还没有来的样子。   大家都在看着表,焦急等待。   “怎么还没来。”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年轻人?”苏涵音扭头感到不解。   “是啊,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总才刚刚过三十岁。”   苏涵音的嘴张得能塞一只鸡蛋。   “身价就已经上千万了,哎,不像我们,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在给他打工。”   ……   谈话间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不好意思,等久了,路上有点小事。”   苏涵音好奇的转过头去,惊怔!竟然是刚才把她撞了还喊她“小姐”的男人!怎么会是她!而陆祁升也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她身上。   一瞬间,两人互相对视。   他凝眉。   这一整堂会议在讲些什么,她都没去听,紧紧揉捏着笔杆,眼睛不敢朝讲桌看过去,竟然会又遇到这个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上司!   更重要的是,她刚才冲着他像泼妇那样吼着,没有比这更衰的事了!   她连会议结束也浑然不知。   “砰。”   她整个人懊悔的趴在了桌上。   紧紧闭着眼,双手颤抖的厉害,许是激动。   “你怎么了,女士?”   她没睁眼,闻言,淡淡的回了句:“为什么喊我女士,我很显老吗?”   “呵呵,你不是不喜欢被喊‘小姐’吗?”   她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前的竟然是陆祁升放大的面容,他正俯身关切地看着她,她倏地坐了起来,只听陆祁升嗷呜惨叫一声,完全没防备她会突然坐起导致他笔挺的鼻子被她的脑袋撞到!   “啊,不好意思。”她连连道歉。   他吃痛地揉着自己的鼻梁骨,“哟,你怎么不像刚才那样骂我了,变那么礼貌?”   苏涵音的脸瞬间蹭上两朵红云!   深深的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呵呵,没事,这是你的吧?”陆祁升把一枚发卡递到她的眼前。   她怔住,是自己摔倒的时候,掉了的发卡。   陆祁升自行将红色的发卡轻轻别到她的短发上,那动作的轻柔,以及温暖的话语,久久回荡在她的耳际,“女孩子还是长发比较温柔哦。”   她从小一直都是短发,她不像很多女孩子那样会去打扮自己,一切随性的她对什么都顺其自然,也不会刻意为谁去改变。   而,陆祁升,是她第一个让她改变自己的男人。   ……   因为房东有自己的亲戚朋友来住,所以她就被无情的赶了出来,还白白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找到这家高档公寓是在一张报纸上看来的,说是在出租中,就打电话给了房东。   敲了几下房门,门便开了。   她礼貌的欠身,“您好,我是和你打电话租房的……”   抬起眼,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竟然又是陆祁升!   她以为那么狗血的情节只会发生在电视里,或者是动漫里,想都不会想到自己哪天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苏涵音,真巧。上次的伤好点没。”   她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深深点了点头。   糟糕!碰到他就像自己发烧了一样!   他说,他可以把房子借给她住,但是要把这间屋子打扫干净,因为他有洁癖,不容得有一点灰尘;还说过如果上述做得好的话,就免费让她住下去。   她当然是欣然答应。   但是也忘记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哦,想起来了,或许是那次吧。   她在这屋子住了半个月,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去打理它。   那天,陆祁升应酬,喝醉了。   她开门迎接的是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他。   “陆总?……喂喂,这是我的租屋,你你……喂!”   他一进门,脚一软就瘫倒在她的身上,她努力把他扶到床上,他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张着嘴轻轻呼吸。   此刻的他,像个孩子一样。   她微笑着凑上前,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额头上还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自己深爱已久的男人啊。   她轻笑出声。   突然,陆祁升像从梦里清醒,又像是在做梦,他起身把她狠狠压在身上,开始肆虐的狂吻她!   她惊慌失措的挣扎着!   “等等,陆总,你……你喝醉了……!”   又被他粗暴的吻给堵上!   他撕扯着她身上所有衣物,伴着粗重的淫喘,在她耳畔骚动起来。   当他浑厚的大手触摸到她柔软的肌肤,她敏感的想挣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掌控,意识渐渐恍惚。   我完了。   眼泪自眼角缓缓淌下。   □□传来被强烈撕开的痛楚,她咬破了嘴唇,愣是没有大喊出声,手指无意识的在他的后颈划出了一道道红印!   早上,她睁开眼,她整个人缩在了他的怀里,抖筛得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她在误打误撞下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眼前的男人,竟然如此荒唐,如此卑微,甚至她还没有开始和他谈过一场恋爱,又或者她还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过自己,结果就……   她默默地坐起身,低头看向睡得正熟的陆祁升。   她哭了,无声地哭了。   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块肌肤,似乎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抹了下眼角,默默穿起了自己的衣服,当她拉开棉被时,床单上那刺目的血,如拇指甲盖那般大小,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眸。   她再没怎么多想,来到卫生间。   洗漱完毕,她在厨房默默地做着早餐,面无表情。   许久,她听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惊了下,指尖剧烈颤抖了,忙回过头去,他看到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但是她却紧咬着嘴唇没吱声。   她垂下眼,轻声道:“没,没什么,你喝醉了……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吧。”   看似无所谓的回答,但是她的心里痛成一片。   “你的第一次吧?”   面对他的发问,她没去回答,只是默默将早餐端到了客厅的桌上。   “不重要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包出神。   突然,他从身后俯身抱住了她的身子,她竟然神经性的把他狠狠推开!   他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积满了害怕的泪水。   “我……对不起,陆总,当什么也没发生好吗,我,我没事的,真的。”她的视线游离,倏地站了起来,“我觉得我要出去另找房子了。”   她刚走到大门口,手臂就被陆祁升抓住,“别走!”   她回身,他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用异常温柔的嗓音对她说:“留下来,我负责你一辈子。”   她惊怔。   ……   苏涵音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才将视线从玻璃窗挪开。   自那以后,她和陆祁升的关系的确发生了变化。   她在和他谈着一场恋爱,一场名为“肉体爱情”的恋爱。   这一谈,就维持到了现在,是他对她厌倦了,也许吧。   暖黄的奥迪TT停在了咖啡厅的门口。   李修航锁了车,快速的从车前绕了过来,大步跨上了阶梯,推开店门却不小心与人相撞而过!   那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恍惚的看了一眼,只看到她慌张的背影,快速地消失在了前方。   他正琢磨着那背影时。   “修航哥!这边这边!”   他立刻回过头去,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一张四人桌,加出了两个位子。   元祐臻正在朝他挥着手。   他忙端起笑脸朝他们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忙着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呢。”   你拿回忆要挟我(2)   几人围坐在桌前,互相调侃着,面前的咖啡冒着腾腾的热气。   李修航拍了拍元祐臻的肩,“怎样,第一次来中国有什么感想?说来听听呗。”   “中国的粉丝好热情呀,对不对,小鱼姐姐。”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小鱼,“就是工作有点累,拍宣传册就花上了一天时间。”   “那是,工作嘛,习惯就好。”李修航笑笑。   小鱼瞥了他一眼,嘟囔着:“还好意思提那次的粉丝接机,我看呀,是你在接她们,而不是她们接你,这又不是你接你亲人,你跟她们的地位不同,所以得摆点该有的架子出来。”   元祐臻天真地转向李修航,“我还是不明白架子是什么意思。”   李修航打趣道:“就是晾衣服的架子,下次你回韩国就要多带点晾衣架回去。”说完,冲脸□□青的小鱼笑了笑。   小鱼轻咳嗓子:“好了好了,别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样。”   “就你最正经,好了吧。”   “哈哈哈。”   几人相视而笑。   孟洁看了眼李修航,推了推眼镜片,问道:“李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工作方面的事,目前我就跟从祐臻的公司策划人走,”他摆起了正经的面容,一板一眼的说道。   小鱼用胳膊蹭了蹭身边的孟洁,又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孟洁,你不是说,有话对李总监说吗?”   “我……”孟洁突然低下头去,脸渐渐泛红。   “说吧,大家都给你作证呢。”小鱼继续补充道,抿了口桌上的咖啡。   孟洁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脸看向李修航,刚张嘴。被李修航一个严肃的眼神打断,“孟洁,请你认真工作就行,还有,多锻炼语言表达能力,别每次和我汇报工作就结巴,这样以后怎么和客户说话。”   小鱼替她打抱不平:“孟洁她不是对每个人都结巴的!”   李修航将视线转向了玻璃窗外。   “李总监,您也老大不小了,考虑下终生大事呗。”   他轻笑,这群人扯着扯着又扯到爱情上来了。   元祐臻小声地冲李修航说:“修航哥,你有女朋友吗?”   他不语。   那边的小鱼还在不断滔滔不绝:“其实孟洁对工作挺好的,我见过她几次,特别热情,这孩子挺真诚的,也一定要和真诚的人才能在一起。”   “小鱼姐,谢谢你。”孟洁以感激的目光看着她。   “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我,唉,岁月不饶人啊,”小鱼捧着腮帮,眼神憧憬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的美好。   元祐臻转了转眼珠,问道:“岁月不饶人……?是黄脸婆的意思吗?”   小鱼立刻板起脸,冷冷的瞪住元祐臻,“臭小子说什么呢,你哪里学来的不正经词汇,这是你夸女孩子的吗?小心没女孩子要你哦。”   “唔?我说错了吗?”   “说错了。”   “好嘛,我错了,对不起,小鱼姐姐。”   ……   李修航轻皱下眉。   真吵。   他倏地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小鱼疑惑地看向他,“不多坐会,还能免费续杯呢。”   “我去付钱,你们慢慢喝慢慢聊。”   “我跟你一起。”孟洁看着李修航迈开的脚步,也立即起身。   没想到李修航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别跟着我!”   尔后,众人看着他付完钱便走出了店门。   他发动了车,平稳的行驶在无人的马路上,握紧方向盘,脑海里计划着回出租屋先洗个澡,再做晚饭,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也不能总下馆子吃饭。   他跟着公司的工作变迁,来到C市已有一个月了,为的就是接待这位从韩国来的小朋友,元祐臻,其实他挺可爱的,富有创新,但是每次这种创新都会被公司拒绝,真是埋没了人才。   想着,他轻蔑地勾起了唇角。   只是。   他脸上流露出来那种与世隔绝的纯真。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李修航收紧了抓住方向盘的手指,凝眉,小橙,你在那边过得可好。   他有些透不过气,下意识地摇下了车窗。   而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身影,促使他狠狠地踩了刹车!   ***   苏涵音坐在花坛边,脑海里不断浮现起陆祁升的话语,她总有一种他会离开的预感,想着,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包带。   缓缓站起身,平复了下心情,随后轻叹。   “涵音?”   一声熟悉却陌生的轻唤。   她回过头去。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叫出她的名字的,尽管她早已留长了头发,也微微化了妆,但还是被久违了的他叫出了名字。   一抹欣慰感激的笑容映现在李修航的脸颊。   “真的是你。”   刚才在咖啡店撞到的人,他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他。   她慌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   许久,她挪开视线,蠕着唇瓣:“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还没等他说话,她拔腿往后跑去!   “涵音!等等!”   她摆动双臂,拼命的往前跑着,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但是就现在的她,不想看见他!   “等我!停下!”   ……   午后的阳光里,两个互相追逐的身影,一前一后。   经过的路人纷纷朝她投去异样的眼光。   她的体力快不行了,她跑过好几条街,他的叫喊声依然在身后此起彼伏。   于是,她看到了街边的一家店,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在他跟着跑上来后,她立即蹲在了窗户下面,紧紧抱着自己。   李修航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张望着四周,才一会功夫,她就没影了。   “涵音,我知道是你。”   “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见我。”   豆大的汗珠滚落至他分明的颚角。   他最终失望地垂下了头,缓缓地往回走了去。   待她走后,她才张望着这家店,竟然是一家流行乐器店,到处摆满了电吉他、电子琴等。   “您好,女士,需要一把电吉他吗?”   热情的店主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并没有感到惊讶,依然热情款待。   电吉他。   吉他。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凝望着店内聆郎满目的吉他,价格也是有所不同,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年。   那个伫立在玻璃窗前的身影。   那双执着的眼眸。   ……   “你想买吉他?”   “不,只是看看。”   他失落的口吻。   李修航。   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也似的跑出了店,四处张望,但再也找不到那个追逐她的身影。   她垂下了手。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看见现在的我。   一幢复古格调的屋子,是他现在所租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   水花淋湿他整个身子。   他紧紧闭着双眼,享受着热水的冲刷。   他以为这会是多么巧合的重逢;以为终于能找到她了然后叙叙旧;以为……   卧室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立刻关了水龙头,擦干身子,裹上浴巾就走了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望打来的。   “喂,爸。”   “航航,在外面过得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还好,等公司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回去。”   “航航,我现在和老年活动室里的几个人一起打桌球,打打牌好开心,你放心吧,爸爸不会赌钱的,就是小娱乐而已。”   他轻笑:“没事的,爸,注意身体。”   “嗯。航航,你生日要到了,爸这两天跟邻居学了怎么做蛋糕,到时候寄给你把。”   “额,爸,等你寄来了都压成酱了。”   “哦——对呀,那爸寄你几盒月饼吧,朋友送了挺多的吃不掉。”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劝说道:“爸,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不用寄东西给我,我过两天会给您寄生活费过去的,关于生日……就这样吧。”   “好吧。那你多注意点,别太累了。”   他点点头:“嗯,那我先挂了。”   挂完电话,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了床头,抓起一边的木吉他,呆坐在床上,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   十月七,自己的生日。   然后,他苦笑,二十八年了从来没有人陪他过一个完整的生日。   别去奢求那么多了。   元祐臻出走记(1)   床铺凌乱,棉被被甩到了墙角,到处都是一张张摊着的报纸。   “唔,洗碗工……”   “一个月一千三,唔?”苏涵音抬起头,扳了扳手指,吃饭,房租,交通,光房租就要花去将近一千。   不行不行,换个。   她继续搜寻着每一张报纸的招聘启事。   “贵金属投资有限公司,销售助理,无责任底薪三千五,这个不错。”   苏涵音立刻翻出自己刚买的手机,这部手机还是从自己以往的工资抠出来的几点钱,所以她格外珍惜。拨通了报纸上的招聘电话,没过一会,便有人接了起来。   “喂,您好,我在晚报上看到你们张贴的招聘启事,请问还在招销售助理吗?”   一个亲切的女声回应道:“嗯,招,你什么学历?”   “本科,行么?”   “这样吧,我现在在外面出差,我把我们公司的地址发你手机上,明天早上十点来公司面试,我们领导会迎接你。”   “好的,谢谢。”   挂完电话后,苏涵音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天,她按照短信上所告知的地址,来到了这家公司,她仰望着眼前这幢几十层的写字楼,不愧是做贵金属的,装修得那么奢华,门口看不见一张废纸片。   来到前台,她冲坐着的女生微笑道:“您好,我是预约过,来面试的。”   只见她从架子上抽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先填下简历,笔带了吗?”   “嗯,带了。”   “你去那边坐下来填吧,我打电话给主管。”   “好的。”   苏涵音揣着履历表,回身,正巧看见落地窗前的沙发,有个玻璃茶几,忙走过去开始填写表格。   希望能成功,就算陆祁升不在,自己也能很好的活着。   简历填到一半。   耳边忽闻——“苏涵音?”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忙抬起头,眼前穿着银灰西装的男人竟然是!   “小天——”   “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涵音。”   她忽然沉下眼眸,但很快,努力支撑起微笑,对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黎小天指了指她手里的面试表:“你来我们公司面试?”   “嗯。”她点了点头。   “什么岗位?”   “销售助理。”   “这样啊,你不用填了,我请你出去喝两杯咖啡,好好叙叙旧。”   “……”   她还愣在原地,只见黎小天早已跑到前台,嘱咐着:“我出去有点事,你们碰到还有面试的来说我不在,让他们等等。”   然后,又跑了回来,挥了挥手,“走吧。”   苏涵音忙站起身来:“真的好吗?你在上班。”   “我现在担任的是人事主管,这点小事我才不会算自己旷工呢,哈!”   无奈,白了他一眼,两人便走出了大厦。   咖啡屋内。   黎小天缓缓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吹走袅袅的雾,抿了一小口。   苏涵音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想不到你现在做起大领导了。”   “没有啦,才不是大领导,只是一个小小的人事主管。”   “主管也是官啊,不像我,做来做去还是助理,”说着她失望地垂眸。   他放下了咖啡杯,说道:“好几年没见你了,你怎么开始留长发了,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女人味的你。”   她皱了皱眉,不满地噘着嘴:“人家本来就有女人味的。”而这句话,她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两朵红云慢慢浮了上来,说得很轻很轻。   “是是是,我们家涵音是最漂亮的,”他笑着将两只胳膊搁在桌子边缘,上下打量着她的脸庞,“你和沈云一沈少爷还没结婚?”   她惊怔。   尔后,低垂下眉,紧咬住唇。   沈云一。这个名字早已消失匿迹六年。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都不再和她有关。   “别提这些了。”   “怎么了,涵音,你们……闹矛盾了?”   “我们分了。”她很轻地吐出几个字。   空气凝滞。   黎小天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连连抱歉:“对不起,涵音。我,并不是有意提过去的。”   “没事,都六年了,我想我早忘记了。”苏涵音忙抬起头,故作轻松的微笑。   不过,提起那三个字,她的心还是会隐隐的作痛。   “毕业那年,我找到了一家音像公司,去了G市上班,上了不到半年,公司就亏损严重倒闭了,然后我辗转反侧到了这里,在陆氏集团做秘书,前不久刚辞职。”   “陆氏集团?天哪,就是那家以陆祁升为中心的大企业!”   她点点头。   黎小天极为震惊:“为什么要辞职,我也是听朋友说起过,他们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好的。”   她再次深深低下头去,理由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且是不能说的秘密,如果她告诉他她在陆氏集团总裁的家里做房客,后来升职为陆祁升的情人,小天他会怎么想。   所以,思来想去,她保持沉默,随即很快抬起眼,微笑道:“想换一家呗,也没什么。”   “小天,你的公司不也挺好,做贵金属的提成很多吧。”   “那你也得做得出来,”他托着腮,无奈地叹了口气,“像碰到黄金白银贬值的那段时间,公司就处于低谷期,人人脸上写着‘别惹我’三个字,唉。”   “呵呵呵,好啦,反正我应聘的是销售助理,以后也请你多多包涵咯。”她打趣地做了个揖。   随之,黎小天冲她挑了挑眉毛,暧昧般地说道:“我身边还缺个人事助理,要不你来应聘这个吧,我可以天天照顾到你,嗯哼。”说完,又挑了挑眉毛。   她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或者,不做我助理也行,做我保姆吧,每天帮我打扫房子,做好饭,晚上我会好好犒劳你的。”   她羞红了脸,忙反驳:“别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找工作的,再不找到工作,等房东来收房租交不出来就叫我滚蛋了。”   “我也是很认真的,涵音,”黎小天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留在我身边吧,我负责你一辈子。”   她屏息。   这两句话,竟然如此的熟悉,记忆的画面再次向她展开!   那年。   病床上的李修航,接受了苏橙的心脏以后。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祈求的眼神,对她说:“留在我身边吧。”   ……   那年。   她的初夜误打误撞给了陆祁升,她惭愧不如。   她想要逃离,却被他的吻震惊住,那句“我负责你一辈子”深深烙在心底。   而眼前的黎小天巧妙地将两人的话合为一体。   如此恶心,如此卑微的苏涵音,已经不值得他们这么爱了,所以她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小天,我们……”她缓缓把手从他的掌控中脱离,“是好朋友。”   黎小天焦急的看着她:“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想保护你啊,不是好朋友的身份。”   “没有人欺负我啦,你那么优秀,会找到很好的女孩子的。”她欣慰的冲他微笑。   一向乐观的黎小天闻言,突然垂下了脑袋,满脸忧伤,“不会了,前年我第一次谈的女朋友,是朋友介绍的,她很好,但是我们只维持了三个月就分手了。”   “为什么?”   “我在她面前提到过你,然后就,”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苏涵音明白了一切,摇头叹息,“小天,你别这样,和一个人相处时,不要在她面前提到任何女孩子,不管是谁。”   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你真的不肯给我机会吗?”   “我好想保护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分手的,但我明白错的肯定不是你,你离开陆氏集团那么好的公司,也不像你的风格啊,你肯定有难言之隐吧,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他突然抬起头来冲她放大了嗓门。   杯中的咖啡渐渐冷却,不再冒着热气。   她低垂着头,两只手不停地翻搅,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了,你会看不起我,或许,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涵音!”他激动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   “没错,我在陆祁升身边做助理,我一开始租了他住的公寓,但是有那么一次,他喝醉了我去开门,然后……我们就,”她紧咬住下唇,“发生了那种关系。”   黎小天惊怔,瞪大了眼睛瞅着眼前的她。   她声音很轻,在她看来自己的过去是一段不堪入目的脏事。   “后来,我做了他的秘书,他说过他会对我负责。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他,但是我并没有告白,甚至我们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是个有家庭的男人,我不想去打扰,但是我也离不开他了,就一直住在他的公寓里。”   “直到前几天,他的妻子和女儿需要一个新的住所,他就把我赶走了,我现在住在他给我安排的瓦房里,房租要自己承担,我住进去的第二天去公司上班,也刚知道我早已被他辞退的消息,但是我打电话过去,他只是说怕他妻子视察,暂时让我出去找其他工作……”   “他在骗你!”黎小天不忍再听下去,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起微湿的眼眶,瞅着他严肃的表情。   “很明显,他是玩腻了想把你丢掉,你竟然会相信。”尔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他现在在哪,你带我去找他。”   “别去,小天。”苏涵音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冲他求饶地摇了摇头。   “涵音,你怎么那么傻呢,你完全可以告他□□罪的,你为什么不去告呢。”   “因为我喜欢他。”   这下,黎小天彻底惊呆了。   苏涵音略带歉意地看着面前的他,抹了抹自己微湿的眼角,“后来,我想,我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也何尝不可,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去怪他了,我只想他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呢。”   想了很久,黎小天冷冷地开口:“不会了。”   她屏息。   “他不会再让你回到他的公寓,我打赌。”   随之,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到她面前,她整个人愣在原地,痴呆的看着名片,不说话。   “这是我的电话,涵音,如果你有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一定会过来帮你。”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工作的事你别急,我和销售主管说一声明天就能让你上班。”   她恍惚地抬起眼:“谢谢你,小天。”   ***   “咔!这段再来一次……祐臻!打起精神来!”   这次是一场微电影的拍摄,有关“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感人题材,也是元祐臻第一次接触的影视剧,但是他实在不会演哭戏,NG了好几次,硬是眼泪爬不上来半滴。   现在正是深夜时分,他的眼皮渐渐要合上,打了个哈欠对那边的导演说:“我想睡觉好不好,导演,呜呜——”   “睡你个大头鬼!工作没做好就睡觉?”导演因为NG了太多遍,而导致脾气越来越差,最终大发雷霆的冲元祐臻大喊。   小鱼立刻端着瓶矿泉水,跑到元祐臻面前,递给他:“来,喝点冰水吧,提点精神。”   元祐臻被训斥了一遍后,眼泪哗哗哗落了下来,脸通红通红,一把甩掉了她手上的矿泉水,“不要!我不要演了啦!哼!”   随后,他什么也顾不得,冲出了剧组。   “祐臻!”   看着他跑远了的身影,小鱼焦急地转向导演,嗔怪着:“导演,祐臻还是孩子,你也不用这样训他吧。”   “哈哈,也不能一直惯着他啊,”导演若无其事地摆弄着剧本,“放心吧,他会回来的,只是跑到安静的地方自己反省去了。”   “那我们现在休息吗?”   “拍下一场,这场他的戏份保留,等他回来再继续。”   “哦。”   只不过,这次,导演想错了。   元祐臻并没有想回到剧组的意思,他飞奔着跑到了空旷的马路上,哭着跑着往前,漫无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元祐臻出走记(2)   暖黄的阳光斜射在苏涵音的眼帘,她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却被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不耐烦的伸出被窝,去抓住手机。   “喂……”连眼皮都没睁开。   “涵音,你还在睡吗,我帮你和销售主管说过了,你明天来公司报道吧。”   “唔。”她愣了一小会,倏地从床上坐起,“什么!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小天。”   “嘿嘿,那你准备什么来报答我呢。”   她拉开棉被,拖着拖鞋,来到窗边,将窗帘拉了开来,任凭阳光肆意撒照。   “嗯……你还想要什么报答。”   电话那边的他阴险地笑了笑,“做我女朋友吧,涵音。”   她涨红了脸,“小天,你这样让我多为难,我不想我们……”话未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歇斯底里的狂笑,她惊怔。   “哈哈哈哈哈,我逗你玩呢,不觉得朋友比恋人更长久嘛,笨蛋。”   “好了,我起来了,不和你说了。”   “忘记对你说了,早安。”   无奈的挂断电话,便走进卫生间洗漱,简单地啃了两片面包,从钱包里掏出点钱往兜里一塞,正计划着买什么菜,手顺势开了门。   抬起眼,她着实吓一跳。   走廊上,一位少年正侧躺着,他的脸枕着一只胳膊。   她忙上前,蹲下身去,轻轻触碰了下他的鼻尖,还有呼吸,应该没死,于是她又推了推少年,“哎,醒醒。”   少年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陌生的她,突然来了精神,倏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警觉地问:“你,你是谁?”   “我是谁?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会倒在我门口?”   少年努力回忆着,尔后,他失望地低下头去:“我半夜里走着走着迷路了,在这里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收留我。”   “哦,你是流浪汉?”   “你才流浪汉呢,我是公司努力培育的大明星,我叫元祐臻!”他理直气壮地冲她喊着。   望着他突然站起来的身高,她怔了怔,“元……祐……臻……”   元祐臻骄傲地昂了昂脑袋。   却没想,苏涵音最终来了句:“不认识。”   她过后显得有些不耐烦,嘟囔着:“我只是想问你怎么会倒在这里的,你给我的回答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有,半夜里敲别人家的门会有人给你开门才怪——”   “呜——姐姐——那怎么办嘛,我现在肚子好饿哦——”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那里早已传来一阵阵的咕噜噜声。   看着他一脸可怜的模样,她软下了心,招呼道:“先来我这吧,还好我有点面包给你充饥。”   跟着她进了屋子,元祐臻上下环顾着这间不到十六平米的地方,啧啧称其:“姐姐,我好佩服你哦,住那么破旧的地方,住的下去吗?”   她不满地把最后一块奶油面包丢给了他,嘟起嘴:“你管我。还有,我不是你姐姐。”   他接过面包,扯开包装纸,就咬了一大口。   “我今年十七岁,你看着比我老好多的样子,当然喊姐姐啦。”   可怜的元祐臻,是个不折不扣的韩国少年,第一次到中国并不了解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在女人面前说“老”等于是犯了大忌。很明显,他的普通话还没练标准,也不会理解这些含义。   苏涵音质疑地问道:“你不是中国人?”   “嗯,我爸爸是韩国的,我妈妈是中国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来中国哦。”   “祐臻啊,我告诉你,在中国是不可以对女士说‘老’这个字的哦,”她努力绽放开微笑,尔后狠狠地咬牙切齿,“不然会被揍的。”   他把最后一点面包整个吞下肚,擦了擦嘴,天真地笑笑:“好,我知道啦。”   “知道就好,吃完了吗?”   “恩恩,好好吃。”   “那赶紧回家去。”   “不要,我不要回剧组,我不要!”他任性地摇着头。   “为什么?”   “导演根本不能体会我有多累,我已经连续拍摄了二十四小时了,好想好想休息哦,但是一回去又要不停地拍摄拍摄的,呜呜,”他不满地撅起嘴,表示对世俗的不公。   苏涵音轻叹,“祐臻,工作没有不辛苦的,尤其是演艺圈的,各个都一样,你要适应起来。”   “我不管,我要给自己放假一天,所以,”他冲她嘿嘿一笑,“这里是我的避难场所。”   “你准备避难一辈子?”   “才不是,我就想好好玩几天,放松放松就回去。”   苏涵音无奈地叹口气,坐在床头,捧起身边的相框,“你这样,剧组的人会担心的,”   他没去理会,兀自朝她轻手轻脚地走来,探头张望着:“姐姐,你在看什么?”   “我爸和我弟弟。”   “哇,突然好崇拜你哦,一个人出来打工赚钱,他们不担心吗?应该会发E-Mail回来问候吧?”   她的眼眸上蒙了一层灰,低低地说道:“他们去了天堂。”   元祐臻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头也没有抬,淡淡地对着照片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了苏橙,“知道吗,我刚才一推开门,我以为是我弟弟回来了,他走的时候也才十九岁,如果现在还在的话,我想也二十五了,是大人了呢。”   说完,她苦笑。   “我……和他长得很像吗?”元祐臻终于问出了口,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恍神,在抬起眼的那一瞬间,金芒万丈,她好像看到了苏橙,有些震惊,但很快那种错觉就消失了,忙摇摇头:“没有啊。”   “都过去了嘛,姐姐不要难过。我奶奶离开我的时候,我才三岁,那时候我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烧着她的身体,我就害怕得哭了,”他的眼眸平静,陷入了回忆,“长大了回想起来,就开始惧怕死亡,奶奶生前最疼爱我了,我好舍不得她,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妈妈说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啊。”她轻笑,“算了,别提这些伤心事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让我在这里躲躲吧。”   “剧组肯定会来找你的。要不,我带你去游乐场放松放松吧。”   “好呀。”   考虑到元祐臻的身份,苏涵音特地将一顶鸭舌帽盖在他头上,还有冬天时的口罩也得用上,这样不会有粉丝认出来,是能想象到粉丝围攻的场景会有多疯狂。   ***   元祐臻一个晚上没有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是焦急的通话声,小鱼拨通了李修航的办公电话,那边的他正坐在办公桌里凝望着桌上的文件出神,刚被助理孟洁的一大堆活也埋了进去,现在任何声音在他看来都是恼人,包括电话。   他不耐烦地接了起来,态度不是很友好:“喂!”   “李总监,你看到祐臻了没?”   “没有。”   “昨晚拍摄到半夜,祐臻想要休息被导演训了一顿后,他就跑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小鱼急得额头上冒了几层薄汗。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文件,皱紧眉心,“他会去哪里,他对这里又不是很熟。”   “就是说啊,万一被不好的狗仔盯上就惨了,这孩子天真得很。”   想了会,他立刻站起身,“我开车出去找找。”   “麻烦你了,李总监。”   他匆匆挂断电话,掏出车钥匙,便出了门。   他紧紧握住方向盘,眉头紧锁,不停地张望着四周的街道人群。   元祐臻也真是的,就被说了几句就闹脾气,还真是小孩子,想起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他不禁觉得自己有多伟大。   C市是以金融为中心的城市,到处可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偌大的广场上,超大屏幕正播放着元祐臻的EP,想不到那么快就问世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一定会为自己离家出走感到懊悔。   车子不知不觉行驶到了游乐园前,轻轨从顶上呼啸而过。   他缓缓降低了车速。   定睛一看,游乐园前的广场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正是元祐臻,此刻已是下午,阳光并不刺眼,他看得很清楚,刚停车想要去开车门,却瞥见了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涵音!   而就在这时,苏涵音的目光无意间注意到了这辆暖黄的奥迪TT。   她微许惊愕。   随之,对着元祐臻小声说了什么,两人便挥手道别。   他快速的下车,赶过去时,她早已跑远,而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她是在害怕自己吗?   “修航哥。”   闻言,他立刻恍神,看向元祐臻,略带责怪地皱了皱眉:“你跑哪去了?小鱼打电话说你失踪了还以为你被狗仔盯上了,快回去!”   “不要嘛,我好不容易放自己一天假,还没玩够呢。”   “你是要玩还是要工作?”   “我都已经拍摄了二十四小时了,不给我休息就算了还训我,哼,”元祐臻不满地把小嘴儿噘老高,都能挂个小油瓶了。   李修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小孩子,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有没有想过榛果们对你这样消极态度的想法。她们肯定会瞧不起你这样自暴自弃的,那个在荧屏上舞动青春的偶像早已不复存在,唉。”   “谁说的!”   哟,激将法有效。   李修航轻笑。   “我我才不是自暴自弃,好啦好啦,我休息好了我回去继续拍就是了,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榛果们,”他虽然还是有点留恋玩的时光,但还是答应了回剧组。   “呵呵,祐臻,这就对嘛,”他搭过元祐臻的肩,朝自己的车走去,“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第一张EP已经问世了,过两天就会发行了。”   “真的吗?太好了。”   他完全忘记了当时是怎么离家出走的,只是觉得自己好傻。   李修航坐在驾驶座里,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还朝着刚才苏涵音离开的方向望过去,但是那里早已没了那抹身影。   涵音,下一次。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逃走。   “修航哥,我们回去吧,我要和小鱼姐姐道歉呢。”   元祐臻的话把他唤了回来,他忙微笑着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小橙,那个人对我很执着(1)   李修航忙完手里的活,差不多是下午的六点,他收拾着自己的包,整了整办公桌,便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此刻的大办公室内还有加班的同事。   见到他走出来了,有几个男同事忙站起来打招呼。   “还没下班?”   “没呢,总监,我们得把这份企划完成。”   “努力,但也别累着自己了。”   “谢谢总监。”   于是,他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按亮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开启,当他抵达公司大厅时,远远就望见孟洁伫立在玻璃门前,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前。   在与她擦肩而过之际,孟洁叫住了他。   他回眸:“什么事。”   “总监,那个……”   他的视线注意到了她瘦小的身子后,背着一只比自己还大的白色吉他包,凝了凝眉,耐心等她发言。   孟洁不由自主的挪动着视线,不敢与他对上,“我,我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我想请你吃顿饭。”   “对不起,我很累。”他冷冷地回应。   她的脸红得都快要熟透了,忙将背了许久的吉他包拽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说道:“这是我存了两个月的钱买的电子吉他,希望您能收下,就当是送您的生日礼物。”   他微怔,随后开口问道:“为什么送这个。”   “因为,因为,我好几次看到您在办公室里抱着一把很破旧的吉他发呆,那把好像特别旧了,是时候换一把新的了。”她深深地低着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吧,我并不需要新吉他。”   “可是……”   “你知道那把吉他对我来说多重要吗,你知道我和它的故事吗,”他一步步朝她逼近,零度以下的眼神将她冻成冰人。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胸口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似的。   他冷哼:“除了工作,其余的事别和我扯上,我,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左胸膛,“已经有人了。”   随后,头也没回地走出了玻璃旋转门。   孟洁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她紧紧握住的双拳隐约在颤抖。   此刻的她,是多想见见那个人,让他如此着迷的人。   ***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   苏涵音正在百无聊赖地啃着面包,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不停。   她下意识地抓起手机,“喂。”   “小音音——”   “谁啊!”她一听到这怪里怪气的嗓音,立马摆出不耐烦的姿态。   “是我是我,我是小天天——”   她做了呕吐的模样,差点没把面包给喷出来,“呕——你别恶心我。”   “哎呀,涵音,你怀上了?我还没,我还没心理准备当爸爸呢。”   “滚,你再这样不正经,我挂了。”   “啊,别别别,姑奶奶,我赔罪。”   她把面包吞下肚,抖了抖身上的面包屑,“说吧,你有什么事?”   “嘿嘿,就问你晚饭吃过没,白天看你工作那么卖力,肚子肯定饿了吧。”   “我刚吃了面包当晚饭。”   “这怎么行!面包怎么可以填饱肚子,快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他几乎以命令的口吻说的。   “你想干嘛?”   “我来给你做饭呗,别忘了我现在一个人在C市生活,早就练成了居家型男了。”   “切,那我告诉你,地址是大木街754弄28号,”她白了白眼,黎小天这人她还不了解吗,只会嘴上说说而已,告诉他地址他到头来肯定会以四个字“我懒得来”为理由推脱掉。   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他来看到如此狼狈的屋子。   “你等着!”说完这句话,这家伙就把电话给挂了。   任凭她焦急地在电话这端“喂喂喂”了半天,手机只回复她“嘟嘟嘟”。   这家伙不会真的来吧。   与此同时,夜幕下,一辆银灰的轿车正在急速行驶。   坐在车内的女人翘着一条腿,穿着华丽,那双倨傲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   她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子菜,没想到陆祁升回来吃了两口,就说公司有事,匆匆忙忙地跑到玄关处穿鞋去了。   “祁升,那么晚还有事?”   他头也没抬地穿着鞋子,“是啊,合作单位的大领导刚从美国回来,这会我得去机场接他。”   尔后,他穿戴整齐,朝她微笑道:“跟美莉说声,爸爸今天不能陪她复习功课了。”   “去吧去吧去吧,忙得家里都不要了,哼,”她不满地嘟起嘴,小声嘟囔着。   他无奈地笑笑,在她脸颊印上一枚吻,便走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他消失在楼道的转角,随之摇头叹息,回过头去正瞅见陆美莉正站在自己的小房间门口,不知道她站了有多久,眼神木讷,像是在想着什么。   “美莉,你站那干嘛,还不快去做功课。”她皱眉,嗔怪道。   她失望地垂下眼眸,睫毛长长的,“爸爸又不能陪我了。”   她走过去,俯身,轻轻扶住了她的小肩膀,安慰道:“爸爸工作忙,妈妈陪你复习功课吧,来,我们进屋。”   说着,她扶着她走进了小房间。   但是,客厅的手机突然传来曼妙的铃声,传遍了屋子的角落。   她走了过去,是陆祁升的手机,他竟然匆忙得忘记带了,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合作方徐老板”,是商业上的伙伴。   她没接,等电话不再响了。   她凭借一个女人的直觉,四下张望了下,最终鼓足勇气打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这一看令他目瞪口呆。   十个电话记录里有八个是“涵音”!!   而在短信箱里,也有他和这个女人发的所有短信,她看着这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内容,牙关咬紧。   “涵音”是谁?   更可恨的是,她发给他的所有短信,他都保留着,就连五年前的也是!!   正看着,门口传来动静,她惊慌失措地把手机调回桌面,转过头去。   陆祁升匆匆忙忙地又赶了回来,嘴里嚷嚷着:“开车开到一半,手机忘带了,哈哈!”抬起头正看到她握着自己的那部手机,有些惊喜。   但是她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把手机还给了他,嘴里还责怪着:“笨啊,忙成什么了,给!下次忘了我可把门给锁了哦——”   “呵呵,谢啦。”他接过手机,没有查出任何异样。   待她送走陆祁升,她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于是,第二天,她就去了陆氏集团,一踏进亮堂堂的大厅,前台两位工作人员忙起身打招呼:“陆夫人好。”   她面目严肃,谁也没看,径自走向了电梯,按亮了电梯按钮。   顺着电梯一路来到他的办公楼层。   所有人看见她,都站起身,欠身打招呼。   她踱步到他们中间,严肃的质问道:“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有谁最近和我丈夫走得很近的,请自觉站出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   都表示摇头。   凌雪雪突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得意,“陆夫人,我知道一个人。”   她看过去,是运营部的凌雪雪,工作上非常认真负责,就是喜欢打扮自己,以前她很深地怀疑过这个人,但是在她接触下来,凌雪雪并没有和陆祁升有过任何肢体接触。   “你说。”   凌雪雪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她叫苏涵音。”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她整个人惊怔住!果然是她!!   尔后,凌雪雪继续说道:“她在陆总身边做秘书做了四年,刚进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助理,突然升职成了秘书,不觉得很可疑吗?而且,她经常和陆总出去应酬,一听说您要来了,陆祁升就立刻把她给辞退了,生怕弄出什么破绽。”   “好了,你别说了。”她伸手阻拦。   ……   她晃了晃脑袋,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看向驾驶座上的小罗,小罗是个年轻的小伙,做了陆祁升的司机很久了,也挺靠得住。   “小罗,你确定祁升把那女人送到这里来了?”说着,她看了看窗外,两旁都是老式的旧公房,破破烂烂的,一到晚上就有不少小贩在叫卖。   小罗点了点头:“不会错的,陆夫人,您也看开点,嫁给有钱男人就必须做好这种准备,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女人还真是贱……”   “做什么准备啊!”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牢骚,“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让祁升那么着迷,还敢动我的男人,哼!”   车子在弄堂口停下。   小罗回过头来说:“陆夫人,这里面弯弯曲曲的开不了。”   “没事,我自己去找她,几号楼还记得吗?”   “28号。”   她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高跟鞋,踏上楼梯,用厌恶的眼神瞟了几下四周凌乱的堆积物,并敲响了房门。   苏涵音一听到敲门声。   “不会吧,小天他还真的来了,颠覆我对他的看法了?”   想着,她走到了门口,敲门声还在继续。   于是,她打开房门。   小橙,那个人对我很执着(2)   “小天,你真的来……”话未说完。   她被一阵尖锐的风刮过耳畔,随即,身子险些跌倒!   还没看清来者何人。   眼前的女人猛然抬起一条修长的腿,蹬向了她的小腹,她被踹到了墙角,捂着肚子,怔怔的抬起了脸。   “你就是苏涵音!是不是!”   “你……你是……”被那一脚踹得小腹一阵阵痛,她虚弱地开口。   “贱人,你给我看清楚了,陆祁升是我老公!!”她的眼神异常锐利,直直地刺向了倒在地上的她!   尔后,她突然上前,死命抓住苏涵音的头发,她吃痛地叫出声!   “你个小贱人!别以为我不在就能瞒天过海!!……既然我来了我就不会让你再有太平的日子!!!”   刚吼完,她就抬起另一只手臂,照脸抡了过去!   底下的苏涵音吃力地护着自己的脑袋,但是头皮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似的,撕扯般的疼遍布全身。   而这个女人嘴里一边骂着一边用脚踹!   “什么男人不好勾搭!敢勾搭我的男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   “啊!——求求你,不要!”她哭着喊着。   女人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脸颊,殷红的血显而易见!   “夫人!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这样!啊!”   “哦哟——你勾搭男人还有道理了?贱人!贱人!!真尼玛不要脸!”   苏涵音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她哭倒在地上,任凭她在自己身上使劲的撒气,都早已麻木,眼泪爬满了整张脸,模糊了血。   黎小天买了两袋子菜,高兴的来到她的住所,却忽闻一阵阵揪心的哭喊,骂声四起。手中的袋子陡然落地,忙跑了过来,门是推开着的,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完全惊呆了!   “涵音!……滚开!死婆娘!!”他怒吼着,上前把女人给狠命推开!   他立刻扶起倒在地上的苏涵音,看到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涵音,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涵音的视线渐渐模糊,胸口像是被撞击过似的,闷得说不出话来。   黎小天猛然站了起来,怒目相对:“你是谁!”   被推了一把的文姗姗踉跄了几下,但立即扶着门框站稳,上下打量了几眼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冷笑:“哎哟,臭贱人,你勾搭的男人到底有几个,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为什么还要……啊!”   话未说完,黎小天上前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摁在门框上!   “你他吗再给劳资说一遍!”   文姗姗惊恐地瞪着眼前的黎小天,他的手劲大到足以让她下一秒窒息。   他恶狠狠地收紧了自己的手指,“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动了我的女人,我分分钟要你的命!”   两人僵持着。   “小天……不要……”   底下传来苏涵音气若游丝的呼唤。   他惊怔,指尖轻微颤了下,放松了力度,而文姗姗趁此逃脱了他的掌控,捂着喉咙口拼命地咳嗽,那种呛人的窒息还在喉间萦绕,“咳咳咳!……”她尖锐的目光刺向那边的苏涵音,但是气焰没有那么嚣张了,“苏涵音!你给我记着!再让我……让我看到你,咳咳咳!……”   “滚!!”   黎小天突然冲她咆哮起来!   文姗姗像只夹着尾巴的狼,灰溜溜地跑了。   待高跟鞋清脆的声响消失在了耳畔,黎小天才缓缓收回锐利的神情,立刻跑了过去,忙扶起苏涵音:“涵音,你哪里疼?我带你去医院吧,来。”   刚要把她横抱起来,她轻轻抓住了他的衣领,摇了摇头:“没,我没事,为什么你会来?呵呵呵……我……我真的要改变对你的看法了呢,呵呵呵。”   “你是傻子吗?被人打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黎小天嗔怒地给了她一个眼色。   随后,他二话不说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他伸出手轻抚上她脸上的伤口,她立刻吃痛地皱了皱眉,“别,别碰我。”   他随之紧皱住眉心,想了想,说道:“涵音,你在这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就来。”说着,他便起身走向了门口,转头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千万别下床,我马上来,等我啊!”   她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的离去。   苏涵音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膝,无意间看到了膝盖上渐渐浮现的淤青,她苦笑。   “贱人!!”   “不要脸!贱人!”   ……   似乎有同样的声音分裂成了无数种音调,在她空白的大脑里响彻不休!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是贱人,不折不扣的。   怪就怪自己爱错了人,一厢情愿地去爱陆祁升,误打误撞地奉献了一切,剩下来的自己就……什么也没有了,是的,什么也没有了,只剩这具躯壳。   那也只是被陆祁升玩弄过的身体。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缩紧了身子,许是因为害怕,她嘤嘤地哭了。   脸上的伤口逐渐撕裂开。   “涵音,涵音,我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别哭啊……”   耳边传来黎小天的嗓音,带着关切的话语,已变得朦朦胧胧。   他从卫生间打来一盆热水,轻轻放在了地上,绞干毛巾,尔后,细心地给她擦去脸上的灰和隐约的血迹。   一边擦着一边问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涵音。”   她的眼神木木地看着前方,“小天,你不该去打她的,更不可以置她于死地,这样你会坐牢的。”   “她这样欺负你,我气不过呀,”他缓缓低下头去,“真的是为了你,坐牢我也不怕啊。”   “笨蛋。”她苦笑。   他轻笑道:“好了,别说话了,再动下伤口就加深了呢,来,脸过来。”说着,他用沾满碘伏的棉签,缓缓凑上前。   凉凉的酒精轻触到了伤口,她忍不住低吟。   “忍着点,马上就好了哦,碘伏消毒效果很好的,不出三天会好起来的。”说完,他又沾了点,涂在她的另一边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她。   处理好所有的伤口,他还关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还有哪里被她打到了,涵音。”   她下意识地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紧咬住唇,不吱声。   见状,他紧紧地握起拳头,心里又来了一股气,“涵音,你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住在哪里,我一定要去找她报仇!让她也尝尝你的痛苦。”   “小天,”她虚弱地转头看向他,“这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你在说什么!”他感到不可思议。   她深深低下头去,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淡淡地说:“还记得陆祁升吗,没错,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文姗姗。”   他屏息,凝望着她淡然的脸。   “如果知道自己的男人背后有别的小女人,换做哪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我能理解文姗姗,是我自己爱错了人,本该是一厢情愿的暗恋,结果一不小心什么都没有了,”她冷冷地冲自己扯起了嘴角。“是啊,什么都没了,她说的没错,我是贱人啊。”   “涵音。”   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他深深抱住!   “别再说了好吗,不要这么说自己了好吗,你还有我啊,傻瓜。”   两行清泪逐渐涌上眼眶,她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很快,她便推开了他的怀抱,她也知道,他的怀里是多么温暖,是自己如此奢望的温度,但却硬生生地给推开。   伴随着哽咽,她说:“小天,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   “你值得啊!”他焦急的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   “不!”她拼命摇了摇头,随即深深呼吸,“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你……对不起,小天。”   “涵音……”   “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好。”   她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眼神呆呆的,就像个失了语的抑郁症患者;他默默地坐在床边,哪怕她一句话也没有对他开口,他还在守候,就连他轻轻握上了她微凉的手掌,她也浑然不知。   他不清楚,这样的自己再这样默默为她付出,到底要到几时才会换来她的倾城微笑。   又或许,这辈子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她,穿着皎洁的白纱,与别人步入殿堂。   是这样吗,黎小天。他在心里自己问自己,深深地低下头去。   涵音,对不起。   我们或许终将会有一个人陪到最后,但,我的心里只会有你。   ……   在一座高高的小山上,那或许称不上小山,只是人们用废弃的混凝土堆积而成的东西而已,但那是两个孩子的天堂。   她曾经说过,在这里才能看到最蓝的天空。   所以她每次不开心了或者开心了都会来这里,抱着小膝盖,望着天,一坐就是一整天。   “涵音,涵音涵音——”   黎小天捧着手上的鲜奶蛋糕,兴高采烈地爬了上来。   她立刻回过头去。   看着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撅起嘴不满地嘟囔起来:“小天,你怎么那么慢,说好一起来看天的,哼。”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将手中的小蛋糕递到她面前,“喏,这个给你。”   “这是……”   “妈妈从镇上带来的,听说特别好吃,我吃过一块了,这块是你的。”   “谢谢小天,”说着,她高兴地接过蛋糕,咬了一口,满嘴的奶油,抬起头来冲他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好甜哦——”   他微笑着,凝望着她。   其实,是妈妈去镇上,卖掉了一些针织品,换来的钱买了两块蛋糕,一块她自己已经吃掉了,另外一块是要拿回来留给儿子的,他就偷偷拿了出来,因为,看到她吃得那么高兴,自己也会比吃了蜜一样甜。   吃过蛋糕,他细心地用自己的小手,替她擦去嘴角的奶油。   尔后,两人并排坐着,仰望着渐渐昏黄的天。   “涵音,你是不是喜欢天空?”   “嗯。”   “妈妈告诉我,靠近大海的地方,越靠近天堂哦。”   “大海?”在她小时候的城镇,四周环山,根本没有大海,所以大海这个字眼在她心里是模糊不清的。   黎小天肯定地点点头:“嗯嗯!以后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看吧。”   “好啊好啊。”她当然是欣然答应。   ……   只是。   我可能无法陪你看大海了,涵音。   夜色已深。   他抬起头来,苏涵音正坐在床头,轻轻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轻笑,然后,他站起身,替她整理了下被窝,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进了被子里,再掖上了棉被,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晚安,涵音,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我们都值得被缘分眷顾(1)   暖暖的光芒渐渐除却了一些清雾,苏涵音缓缓睁开了眼眸,她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   太阳出来了。   又打了个哈欠,便拖着不情愿的身子下了床。   “咦?”   桌上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瓶椰奶。   她抓起三明治时,手心传来了暖意,正好奇着谁买的,视线注意到了被椰奶压着的一张字条。于是,她拿起,逐字逐行的看过去。   “涵音,早安,我昨晚没回去,看着你睡着呢,这早餐是我买的,记得趁热吃哦,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是黎小天的字迹!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昨晚。   他深拥住她,在耳畔说着的那些话,那些以往的回忆,全部涌了出来,她轻晃脑门,放下了手中的字条,默默地吃着他买的早餐。   到了公司,黎小天一眼就看到她无精打采地坐到了座位上,忙上前端上了一盆子的笑脸,“涵音,早,吃过我给你带的早餐没?”   瞬间,办公室安静了。   苏涵音还没回答,光是环顾四周所有人投来的视线,她就脸红到脖子根。   有八卦的一同事站起来,暧昧地问道:“黎经理,她是你……女朋友?”   “啊,不是不是不是的,”苏涵音慌张地摆了摆手,解释道,“我们……我们以前是,是同学,而已。”随即,她低下头去,她也知道这个解释是多么没有说服力。   尔后,她向身边的黎小天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都怪你。”   黎小天知趣地吐了吐舌头,随后严肃地对各位说:“还不快去工作,挖什么八卦!”   紧接着,所有人都埋头苦干。   苏涵音在下了班后,刚捧着换洗衣服想去冲个澡,门口就有敲门声,她有些心悸,会不会又是那个女人,于是,她朝门口喊了声:“谁,谁啊?”   “苏小姐是吗?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下。”   快递?   她并没有买过东西。   打开了房门,真的是快递员,正手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这是一位先生送您的,请签收。”   她迷茫地抱过这一大捧玫瑰,签了名字,目送快递员离去,才关上了门。   到底会是谁送的。   莫非是黎小天!   刚拿起手机,想拨他的电话,但转念想想,凭借她对他的了解来看,他不像是那种懂得上门送浪漫的人。再也不多想了,她仔细打量了这捧玫瑰,还挺漂亮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当她轻触花瓣,视线无意识地注意到了隐藏在花束里的卡片。   好奇地打开一看。   “宝贝,一日不见你如隔千秋,希望这束花你能喜欢哦,今晚七点皇城假日酒店,烛光晚餐过后,我会好好的疼爱你一番。”   皇城假日酒店!   那是一家吃饭、聚餐、宾馆集一身的五星级大酒店。   而经常带她去这里的也只有。   陆祁升!   几天未见,他又出现了,又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看来文姗姗并没有把找上门的事告诉他。苏涵音抓着花束的手握紧,她咬紧了牙关。   陆祁升,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   今天,对于Star来说挺有特别意义,是元祐臻的首张EP《双子座》发行日,公司把庆功宴举办在都门大酒店,包下了整整一个楼面,挂满了彩旗和气球,几十张圆桌不规则的摆放着,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领导正握着话筒发言。   元祐臻坐在桌前,这天的他身着黑色的西装,显得比以往成熟些。   “小鱼姐姐,那个人是谁呀,说了好多话。”   “嘘,别乱指,那是董事长。”   ……   董事长突然把视线转向了底下的元祐臻,顿了顿,说道:“那就请祐臻上来,说说你的感想吧。”   接着,掌声四起。   元祐臻有些惊,忙站了起来,胸口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   扑通、扑通、扑通!   他紧紧握着话筒,耳边除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寂静无常!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我要谢谢大家,支持我,信任我,给我发挥能力的机会,也要谢谢之前训斥过我的导演,对不起,当时我还闹过情绪,后来想想,我付出的努力并不是没有回报,所以,”他朝着导演坐的位置深深鞠了个躬。“谢谢导演,谢谢编剧,谢谢大家。”   底下,雷鸣般的掌声,他的脸蹭地红了。   于是,将话筒交给了董事长,便小跑着下台。   “这个庆功宴,我也想作为一个送别礼,给我们一个工作了六年的同事,他刚来我们公司从事的是最基本的活,做了两年才做到了音乐策划,直到现在成了我们的音乐总监。”   所有人的视线缓缓看向了坐在元祐臻对面的李修航。   他低垂下眉,想着什么,手中握紧了那把木吉他。   “现在他要离开了,我希望他能弹一首他最擅长的曲子来送给大家,也希望他能在以后的职业道路上好好的加油。”董事长以肯定的目光看向李修航。   李修航默默地插起一边的裤兜,另一只手握着木吉他,走上了舞台。   他坐在事先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面前是一支长杆话筒,在一片安静之后,身后的音乐缓缓传了出来,他轻轻闭上了眼。   雷雨世界像场灾难电影   让现在的我可怜到底   对不起谁都没有时光机器   ……   记得初见她那时,整个就是从乡下来的姑娘,穿着朴素。   “我送你去医院吧。”   尽管,自己倔强得摇头,她还是。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多管闲事。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后来,他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她,竟然会和他念同一所大学,据说,她原本读的学校因为经费不够而倒闭,学生们流窜到别的大学继续学业。   她的身世不由得让他莫名有些同情。   也许因为这个,他在慢慢观察着她。   “喂,你帮我写论文吧。”   “为什么,你没手吗?”   “是啊,我心理残疾呢。”   “……”   但是,她还是为他写了论文,甚至上课时他回答不出的问题,她也主动站起来为他回答。   他就在这种欺负她的小乐趣里,渐渐喜欢上她。   也是看到她和沈云一在一起后,他的失落感告诉了他是喜欢她的,但,这样一个卑微的自己,不足以让她多看他一眼。   所以,他收起了自己的好。   所以,他默默地看着他们。   ……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的多么难听   现在我拥有的事情   是你是给我一半的爱情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拿走你   ……   没有错,他并不希望她和沈云一在一起,因为只有他知道,沈云一只是把她当做过去的影子;他希望她能有一个人,带给她快乐,把她当做唯一。   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沈云一。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假的,请你就,握住我的手,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她固执的伸出手去,沈云一是绝对不会去握住她的,因为那些都是事实啊,直到沈云一的手掌逐渐落下。   她哭了。   虽然那行是多清澈,清澈到不易察觉。   但是,他清晰的看到。   他后悔,他没有保护住她。   她的泪,他的罪。   ……   或许因为自卑,或许因为太过于伤悲,所以现在的她见到他就逃。   当最后一个节奏点落下。   他的眼角有晶莹的光,在隐隐约约闪烁着。   这是场媒体直播的庆功宴,他轻轻握上话筒,用微许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说道:“涵音,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六年,我还会继续找下去。”   底下有小声的啜泣。   像是被歌曲感动到,又像是被他的深情熏染。   是啊,六年找过来了,再一个六年,又怕什么呢。   孟洁呆呆地坐在原位,放在桌上的手陡然落下,随之,她的嘴角释然地勾了起来,她想她应该放弃吧,再多少红颜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去看一眼。   与此同时,E市的星海广场,人来人往。   “喵喵,等久了吧?”好久未见的骆安安烫了头发,冲眼前的陆米遥招了招手。   陆米遥还是没有变,一脸欢快的笑容:“是呀,你也好意思让我等半小时!”   “哪有半小时,我只是出来花了点时间。”   “哈哈哈,好啦!对了,薇薇呢?”   骆安安耸了耸肩,无奈的叹口气:“哎,说是在家带孩子呢。”   陆米遥惊呼:“带孩子?哈哈!这丫头不是说要争取当黄金剩斗士的嘛,怎么!哈哈憋不住了吧!”   “我也这么问的呀,她说,没办法,是家里人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谈下来两人很合得来,她就放弃了继续深造的念头,然后就……结婚了呗。”她再次耸了耸肩。   “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呀,哈哈,涵音你联系得上嘛?”陆米遥突然问道。   “没有呢,我打了好几次她电话,都是关机关机的,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陆米遥的视线突然落到了广场商厦上的超大荧幕上,忙拍了拍骆安安的肩膀,她顺着陆米遥的目光望过去——   李修航的目光深情款款,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涵音,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六年,我还会继续找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   陆米遥轻叹:“涵音失踪了。”   “别管了,喵喵,我带你去那家新开的甜品屋——”   说完,两人手牵手就走进了商厦。   我们都值得被缘分眷顾(2)   陆氏集团。   偌大的办公室外,缓缓走来几个人,陆祁升的助理毕恭毕敬地站在了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说笑着走进了会议室。   陆祁升倒了一杯水递到李修航的眼前,他微笑着接过道谢。   “我也是听说贵公司势力磅礴,在各领域都有出色的产品,所以我想,”李修航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可以合作。”   陆祁升换了个坐姿,轻笑道:“是嘛,其实我也听说了贵公司旗下的新生代艺人元祐臻的事,不错,十七岁就出了专辑,听不容易。”   “过奖,过奖。”   “贵公司是想找我司合作什么?”   李修航从孟洁的手中接过那份合同书,递到桌上,说道:“贵公司在音像制作方面也是独有风格,所以我还想请贵公司好好给元祐臻制作专辑,这是长期合作的协议,请过目。”   陆祁升微笑着接过合同,微皱着眉,一行一行的看着。   与此同时,公司大厅。   苏涵音捧着一大束玫瑰,快步冲了进来,前台的工作人员见她紧绷的面部表情,还没问找谁,她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兀自朝电梯口走去。   见状,前台立刻拨打了办公室的电话。   苏涵音走到办公室大厅,环顾了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她又来了。”   “真不要脸,还敢来。”   “难道是来惹事?”   “谁知道呀。”   ……   苏涵音不顾一切地质问一名员工:“陆祁升在哪里?”   那名员工立刻摇了摇头。   她没想,走在去会议室的过道上,不停的左看右顾,每个小办公室都不见陆祁升的身影,她不灰心,继续朝会议室走去。   她手中的卡片被捏紧。   当她赶到会议室时。   陆祁升和李修航正谈得正欢。   “谢谢,希望合作成功。”   “我也是。”   两人同时起身,正要握手,只听——“嘭!”   门被狠狠推开!   苏涵音抱着一大束玫瑰走了过来,朝陆祁升走了过来!   “涵音……”   陆祁升惊怔。   随即,他还没说什么,花瓣如雨地洒落下来!   她把手中的捧花全部丢在了他的脸上,连同她的叫喊:“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陆祁升!”   另一只手捏着的卡片用力的往他身上丢了过去!   最后,她二话不说,仓皇地跑开了。   李修航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又看到她,而且是她主动出现在他视野里,他想都没想便冲了出去——“涵音!等等!”   她快速地跑出了公司。   李修航紧随其后。   她回头,怎么是他,便加快了步伐!   这下,李修航并没有让她放开脚步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涵音!是我啊!”   她回过头去,凝望着眼前的他。   躲避开他灼灼逼人的目光,冷漠地问道:“对不起,你认错人,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他肯定地开口。   “不,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话音刚落,他突然就吻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了眼睛,这一种感觉竟然让她想起了那次,在医院里,她失控的样子被他紧紧抱住,那次也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吧。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缓缓离开了她的唇瓣,“知道我是谁了吧,涵音。”   “李,修,航,”她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他的名字。   他一阵惊喜。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冷冷地开口:“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她径自朝前走去。   李修航不解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她的漠然,让他不得不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视线从未离开。   皇城假日酒店。   她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厅,撇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陆祁升定过的房间是在二十楼。她不易察觉的侧目,他还很执着地跟着。   她推开了这扇门。   看着她走进了房间,他更为震惊,“涵音,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苏涵音吗,你不是很喜欢追着她的脚步吗,现在的她除了会和喜欢她的男人上床以外,还有别的能做的吗,”她背对着他,不禁苦笑,随后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惊怔的神情,她咬紧了唇。   “你怕了?”   “感情这游戏还没开始你就怕了,是吗,呵。”   她还想张口嘲讽,却被他狠狠地用嘴堵上,与此同时,她的身子被他一把推向了墙角!   是啊,就这样。   现在的苏涵音只配和喜欢她的男人上床而已!   她并没有任何反抗,任凭他将自己困在墙角,深深地吻着。   最终触碰到了皮带扣。   成年人的游戏快要进行到好玩的地方了哦,她心想。   谁知,他突然抓住了她放在自己皮带上的手,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她,声音低沉而有力:“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惊怔!   他把她的手缓缓举高,“你是不是认为所有喜欢你的人,都是想和你上床?”   盯着她许久,见她呆呆地没有说话,他甩下了她的手。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毋庸置疑,但是……我不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   他突然的怒吼,让她为之一震!   眼眶的泪水陡然涌出!   “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呢,你就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才不肯见我吗,”他的目光死死地在她脸上凝结住。   她深深低下头去。   和陆祁升玩了将近五年的“肉体爱情”,没有爱,只有****,她早已习惯这样,她认为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喜欢她的身体,她也心甘情愿。   渐渐地,她就迷失了自己,没了方向。   许久。   他再次抓紧她的手掌,轻轻贴上自己的胸膛,她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下有一样东西在猛烈跳动着!   他沙哑了嗓子:“小橙在这里,如果,他看到现在的你,会怎么想。”   小橙!   她倏地抬起了眼,泪眼里,他的轮廓不明显。   “你觉得,他的在天之灵会安心吗,你有没有替他想过呢。”   随后,她狠狠咬破了她的唇,淌出了殷红的血,他抓痛了自己的手,许是因为激动又或是厌恶。   “你让我很失望。”   他咬着牙,甩下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弃门而出!   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她的身体逐渐滑下,最终,她坐在墙角,抱头痛哭!   苏涵音!你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肮脏、丑陋、冷漠……   难怪你是贱人、贱人、贱人!!   “呜呜呜!”   她埋在膝弯里,哭得愈来愈响。   李修航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两罐冰啤酒,他蹲下身去,用冰凉的罐子碰了碰她的手臂,“给。”   她抬起哭得红彤彤的脸,微怔地看着他。   他见她没反应,便将两罐冰啤酒摆在了面前的地板上,缓缓坐了下来,与她并排。   “还记得吗,我们去过的那片大海,”他仰头看向了窗户外的天空,“好久没回去了,都快忘记那里的天是有多蓝,还有大海还是以前那样吗,呵呵。”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侧脸,线条明显。   她抱着膝盖,并不说话。   “我也说过吧,如果以后你有不开心的,郁闷的,就喝一罐冰啤酒,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的,心情就是冰凉冰凉的,那么后来呢,有人陪你这么做了吗?”下意识的,他看向了她。   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责怪,只是打开了一罐啤酒,凑到了她面前,“来,给,说下吧,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和你坐一起的是陆祁升。六年前我本该去G市做一个小助理,但那家单位半年后倒闭了,我不得不辗转反侧到了这里,在陆氏集团做了助理,原本他是我的房东,但那一晚,他应酬回来喝醉了,我们误打误撞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她抬眸,窗户外的天空在她眼里似乎变白,记忆缓缓展开。   “我喜欢他,在他身边我很有归宿感,但是他是个有家庭的男人,所以,他无法给我我要的婚姻,那时我也不怕,我想只要他不离开我,哪怕他要的是我的身体,我也心甘情愿,却没想到前不久,他的妻子和女儿要住那间公寓,我就被赶了出来,借着所有的理由,我又被辞退,还被他妻子找上门修理了一顿,我想我是彻底的醒了。”   “但是,这都没有用了,不是吗,”她苦笑。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苏涵音了,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了,如果你说喜欢我的身体我会接受。”   说完,她松了口气,端起罐子,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不会再把你辜负(大结局)   “涵音,别说了,”他凑过身子,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肩,鼻尖嗅到淡淡的芬芳。   他收紧了深拥的手指,平缓地说道:“我们一次次被缘分眷顾到,才会一次次重逢,别去想过去了,重新开始吧。”   他轻轻握住她的双肩,紧凝住她游离的目光。   她缓缓低下头去。   “跟我走吧。”   “去哪。”   “回我们的城市,重新开始,好么?”   “……”   她紧紧咬住唇。她不懂,像她这样的人,还能期待新的生活吗,还能奢望一段全新的恋情吗,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继续受着折磨。   这时,她的脑海里却想起了一个人。   她倏地抬起眼。   他此刻坚定不移的眼神,与她对视,或许,那天,小天也是这样的眼神吧。   “我……”她欲言又止。   真的喜欢李修航吗,何时开始喜欢的呢,她扪心自问。   无数种回忆在脑海里奔跑,每一样回忆都是答案,她想到了太多太多,就在自己即将被冲垮的那一刻,眼前一片黑,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温暖。   他再度深拥住她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我离职了,我想要回到原先的城市找新的工作,我爸年纪上去了,也能照顾到他。”   “修航……”   他身上的味道,莫名地让她想哭的冲动。   “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试图在每个你可能去的地方找你,都没有找到,就这样,找了六年,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了。”他收紧了力道,想要把她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轻抚过她的头发,细闻着她淡淡的发香,轻声道:“明天早上八点,南车站,我等你。”   她惊怔。   而当那天真的来临时,喧闹的候车厅,李修航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他的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   耳朵里塞着耳麦。   他坚信,她会来的,一定会的。   人群随着时间的快速移动而穿梭不停。   直到,暮□□临,月台上的乘客早已寥寥无几,而他所订的班次马上就要发车了,列车员鸣了下笛。   他睁开漂亮的眼眸,望过去。   “涵音……”   在自己的不远处。   苏涵音正执着行李箱拉杆,穿着一身白裙子,站着朝他微笑。   那笑容,扩散开去,如涟漪般。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抹欣慰的笑容映现在嘴角。   但,当他走过去时,她的影像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他失望地垂下眼,是错觉吗,呵。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苦笑。   火车再次鸣了笛。   月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不再去想,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当火车渐渐起步,他看向暮色下的月台。   涵音,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吗?   ***   十一月十五,是黎小天的生日,原本想请他去饭店吃一顿,却没想,这家伙自己买了一大堆食材敲响了她家的门,说是要做好菜给她吃,这让她怪为难的。   此刻,桌上摆满了几碟小菜。   她美滋滋地吃着,连连点头,“好吃,谢谢了,哦,对了,小天……生日快乐!”   “哈!你就对我说这句话?”   “你还想怎样,”她不禁白了他一眼。   他突然放下筷子,深深地凑近了她微红的脸颊,微笑道:“有没有考虑好?”   “考,考虑什么?”她扑闪着眼睛瞅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果然,他的眼神就和当时李修航的是一样坚定!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她深深地低下头去,“小天,你还记得李修航吗?”   “李修航……”   她点头,“六年前,他还患有心脏病,而小橙却为了延续他的生命,为了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写好器官捐赠申请书后,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为何会那么巧合,”苦笑,眼角划过一行泪。   黎小天瞪大着眼睛,他想也没想到苏橙已不在这世上了!   “小橙的心脏便移植到了他的体内,所以他才活到了现在。六年了,他一直在找我,我们也在这个城市遇见了三次,但我一次次的躲避他,第三次他说他绝对不会对我放手,我知道你们都很好!但明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苏涵音了为什么还那么执着!”   她放声大哭,十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呜呜,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为难!……呜呜呜!”   “涵音,涵音,别这样!”他突然紧紧抓住她发了疯揉乱头发的手。   她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哭着说:“……我变成这样,真的不值得任何人为我执着,呜呜……”   他理顺着她的头发,沉思了片刻,娓娓道来:“既然李修航那么爱你,我也就任你而去了,我不想看到现在这样为难的你。”   她倏地抬起头,正撞上他温和的眼眸。   “追随自己的心去吧,不用管我,我依然是那个黎小天,依然是你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的好闺蜜,这可是你说的哦。”说着,他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喉咙里苦苦的,包含多少眼泪,才说出的话。   追随自己的心。   是啊,一开始就知道李修航对自己那么执着的话,现在的她还会辜负他吗?   他们吃过晚饭,黎小天替她收拾了碗筷和饭桌,为她整理了床铺,看着她茫然地上了床,他并不知道她会想什么,但是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她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梦里的她,站在马路边,自己像是漂浮着的,而自己的视野里。   不远处,苏橙正缓缓朝她走来。   他走路的姿态,如同行尸走肉,目光无神。   “小橙。”她欣喜。   正当她要跑过去,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的笑容凝固!   苏橙被疾驰而来的卡车狠狠碾过!   她的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不!!!不要!”   她发了疯似的跑过去,但明明感觉自己在摆动双臂,却脚步纹丝不动。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多人围在前面,观看着苏橙的尸体。   “不要,小橙,不!”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跳得很快,环顾了下四周,依然是自己简陋的出租屋。   原来是个梦。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不,那不是梦,是小橙经历过的,这次她亲眼看到了自己最爱的弟弟粉身碎骨的全过程,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个!   苏涵音发疯般地冲下床,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她从抽屉里抽出了那张照片,上面的苏橙笑得还是那般温柔天真。   “小橙,呜呜呜!……”   她终究还是哭了,眼泪爬满了脸颊,手中的照片被自己紧捏在胸口。   姐姐,你和修航哥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哦。   他曾在遗嘱里对她这么说过。   小橙,我不会再让你担心我了,对不起,小橙。   第二天,她买了回E市的火车票,已经决定离开了。   手中的照片被捏皱,她放进了口袋里,黎小天送她到了候车厅,他们最后一次拥抱。   “涵音,好好的,希望我哪天去E市能再见到你时,你和他都很幸福。”   “嗯。”她努力点了点头。   伴随着火车的鸣笛,他目送着她离去,带着心酸的祝福。   黎小天,从此以后,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   最终,苏涵音回到了海滨墓园,又看到了父亲的墓碑,她深深地向苏橙和父亲鞠了个躬。   她将铁皮桶点燃,漠然地把照片放了进去。   “爸,对不起,女儿不孝,没有让你安详晚年,对不起。”   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苏橙的灰白照片上,他还是六年前那张脸,带着天真与世俗相反的笑容,她的耳畔仿佛又浮现起他追着自己喊姐姐的声音。   她轻抚上那张稚嫩的脸。   “小橙,知道吗,那个人对我很执着呢。”   但是,她没再说下去,眼眶被泪水充盈,她想要离开了,看到他们,她除了伤悲还会有什么呢。   当她缓缓站起来之际。   “涵音?”   身后传来一声,她的背脊轻颤。   那句熟悉的轻唤,足以让她湿了眼眶。   番外:此生有你,终生无憾   这些年,我闭起眼,眼前总会浮现起那时的场景。   四年前。   我像往常那样坐在办公桌前,思考着眼前一堆头疼的文件,门却被粗暴地推开了!   抬起头来,我看到的是五六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个个面目严肃,夹着文件。他们中的其中一个问:“请问是沈总吗?”   “是。”我凝眉,我并不觉得他们是好人。   那人把撤销公司法权的合约书扔到了我的桌上,二话不说,看着我。   我翻了翻,大致讲的是,我家的产品在远销海外以后,发生了中毒现象,疑似茶叶里有致癌物质,说是要封锁公司的一切。   “怎么可能。”我急了!激动地从沙发椅里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请你跟我们去法院走一回吧。”   他说完,就上来两三个人架起我的两只胳膊,我动弹不得。   而这时,沈向东,我父亲,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我这样,忙向那些人求饶道:“求你不要抓我儿子!求求你了!我跟你们走,我是法人代表!别抓我儿子!求求你了!……”   说着,他的眼泪就挤了上来!   “爸!你说什么!”我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沈向东背负着所有的罪名,跟着那些人离开了公司,一路上好多同事前来围观,我万万没想到,我们沈家会落到这地步,父亲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公司,就这么垮了!   我什么也不是了!   从同事口中得知此事的我,脑中一片空白。   而这一天,是我妻子舒婉凝在医院生产的一天。   一个电话让我赶到了医院,这地方充斥着死亡的味道,让我浑身不适应,我在手术室的长椅里坐着,我还在想着公司的事。   下一秒我就要做爸爸,这并没让我的心情好起来。   舒婉凝。   我并未爱过她,也许和她发生关系,纯粹是因为她很诱人,而我是个生理健全的男人。   孩子,你为何在爸爸这种时候降生呢,为什么那么不凑巧。   半晌,手术室的灯灭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我忙迎上去询问,医生皱紧眉心,轻叹:“沈先生,孩子是安全的,是个男孩,但是您妻子没能保住,请节哀。”   我震惊住!   这是我人生中最悲痛的一天,像一道道的闪电砸向了我的脑门!   我把舒婉凝的遗体安葬在靠近海的墓园,那里有海浪的声音,据说,海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最能寄托思念的地方。   从那以后,家里该搬走抵债的都搬走了,刘阿姨也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回了家,什么也没有了,我在郊区的一块地方买下了最便宜的旧公寓,过着还房贷的日子。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娶过任何一个人。   从那以后,我独自带着我儿子,沈懿涵。   现在,懿涵也四岁了,我不知不觉做了四年的单身父亲,我想以后还会一直这样下去,一辈子这样下去,那都是我的报应吧。   我给儿子名字里取了一个“涵”,我是想让自己记住一个女孩,她叫苏涵音,一个被自己骗过的女孩,记住那双澄澈的眼眸,记住带给她的所有伤痛。   我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就算见到,又会怎样呢。   “爸爸。”   我的思绪被沈懿涵唤醒,他皱着小眉头看着我。   我微笑,把他轻轻抱在自己的腿上,“怎么了,涵涵?”   他乖顺地抱住了我的脖颈,附在我耳边说:“我想妈妈。”   我惊怔。   “楼下的小朋友都不喜欢我,他们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安慰道:“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呢,等涵涵长大了,就能见到她了哦。”   “真的吗?”他眨着圆圆的眼睛,瞅着我。   我点点头:“是啊,你妈妈呢,名字里和你一样有个‘涵’哦。”   “嘻嘻,爸爸是不是很喜欢妈妈就像喜欢涵涵一样呢?”   真是的,这孩子那么小就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他再次高兴地抱紧了我。   我一开始找不到工作,不是说有人了就是根本不缺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去了工地应聘,哪怕再苦,为了沈懿涵我也要努力,刚到工地,我的身份我的模样和那些穷酸的工人不同,我并没有看不起,我沦落成这样,也只能好好的和那些人相处。   但刚进工地的我想得太天真了,那些搬砖工从来不把我当回事,甚至变得看不起我,一听到包工头说我的背景,就立刻变了脸色。   一次次的捉弄我,把我惹急了,我好几次和他们打起来,差点劝退。   如今,我已经能融入这个平凡的世界。   我想,是因为沈懿涵吧,在我什么也没有了的状态下,他带给我生机,不管怎样,哪怕我注定一个人到老,我也要好好的把他带大,我要好好的对他说善待身边任何人,不要让将来喜欢他的女孩子伤心落泪。   不然,就会像他爸爸那样,真的有报应哦。   当然了,四岁的孩子并不能明白我的话,只会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七月十四日,是我儿子的生日,也是舒婉凝,我名义上妻子的忌日。   我牵着他的手,去了那座墓园,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我站在舒婉凝的墓碑前,望着她,发了一小会的呆,我没有落泪,她带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沈懿涵,但不知道为何,我依然对她谈不起多少感情,更多的是感恩吧,你也许会恨我,说我是冷血的人。   “爸爸,这是谁?”沈懿涵天真地指着墓碑。   我说:“一个爸爸想要感恩却已经过世的人。”   “哦?”他依然不懂。   我无奈地牵着他的小手往回走。   我的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我感到不可思议,忙走到那人的身后,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她面前的一座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我认得!   我不会忘记那双天真的眼睛的!   曾经,那么崇拜自己的少年,被自己那么狠对待的少年。   “小橙,那个人对我很执着呢。”   ……   我站在这里,很久了,沈懿涵不停的东张西望,但是他的手却从未脱离过我的手掌。   在她站起来那一刻。   我终于叫了她的名字,我忘了我有多久没有喊这个名字了。   她回头了。   一脸的惊讶。   如我所料。   “云一……”她呆愣了好久,才唤出我的名字,我看到她的眼眶是湿的,她哭过了,至于她是为何而哭,我无从知晓。   “好久不见,涵音。”我尽量保持微笑,像从前她看到的我一样。   她深深垂下眼眸,似在想着什么,或许她想到了过去吧。   我说家里的公司破产,妻子的难产而死,都是给我的报应,是让我体会下她的痛苦,毕竟那时的我骗了她。   她默不作声。好久才蠕动双唇:“都过去了。”   我想了一句话,想了好久,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终于说出口:“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她知道我说的是谁。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我。   我苦笑了下:“他对你挺执着的,你也不要放弃这样一个人了,好好珍惜吧。”   她还是没有回应我,只是缓缓朝我们走来,她蹲了下来,轻轻扶住了沈懿涵的肩,我低下头去。   “你几岁了呢?”   “四岁。”他怔怔地打量着眼前微笑着的苏涵音。   她和蔼地摸了摸他的短发,“都长那么大了,记得以后要多听你爸爸的话,不要让他伤心,不要让他难过,也不要离开他,知道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哦。”   她刚说完,我的眼角清晰的感受到一行泪划过。   她缓缓站起身来,微笑着对我说:“我已经准备回去他身边了,我不会再辜负他。”   我欣慰地笑了。   离开时,她问我,如果没有夏天晴,如果是她出现在我生命里,我会喜欢上她吗,我微笑着说,也许我会和李修航成永远的劲敌。   看到她笑得低下头去,我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我走出了墓园,底下的沈懿涵抬起头问我:“爸爸,那个,是妈妈吗?”   我片刻的迟疑,许久,我点了点头。   “是啊,她是你妈妈,一直都是。”   ***   苏涵音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一片海。   海风吹拂起她的白裙子。   她好像又能看到海岸边,一对并排坐着,喝着冰啤酒的两人,现在或许只能想想了。   她轻笑。   阳光静好,岁月不老。   我回来了,你在哪。   她伸出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一种意识的轻唤,她转过头去,不远处的大岩石旁,静静地斜躺着一名少年,与她和搭的白色衬衫。   她缓缓走了过去。   李修航闭着眼,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仔细端详着那张脸。   朦朦胧胧,像一场梦,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但是她的指尖僵在了半空中,最终失望地落了下来。   还是不要打扰现在的他吧。   她站直身子,转身欲走。   手臂却突然被抓住!   她惊怔地回过头去,李修航正抓着她细瘦的胳膊,缓缓站了起来。   “涵音,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知道吗,这一生,你不来,我也会一直等下去。”   她的眼泪突然就开了闸!   她突然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是却被眼泪给堵上。   他温柔地看着她。   渐渐张开了双臂。   “回来吧,涵音。”   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了过去!   只有触碰到他的温度,她的眼泪才会被烤干,她才会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容。   他紧紧地拥抱住她:“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随后,他深深吻住了她的发丝。   嗯,不离开……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悠悠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